冰冷的挤压感将林晚从睡梦中拽出,仿佛有无数双手在黑暗中拉扯她的四肢,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她猛地睁开眼,沉重的被子像湿透的泥土压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的回音。
不对。
视野矮得可怕。天花板的吊灯遥远得像悬挂的月亮,熟悉的卧室家具全都膨胀成了庞然巨物。她试图撑起身体,伸出的却是一条藕节般粉嫩短小的手臂。
恐慌如冰锥刺穿心脏。
她翻滚下床,踉跄地扑到穿衣镜前。镜面冰凉,映出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黑发凌乱,瞳孔因恐惧而放大,身上套着她那件宽大的成人款纯棉T恤,领口滑落,露出瘦削的肩头。
那是她自己的脸,稚嫩版。
独居十年,镜子里的人是谁?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行字。
猩红、潦草,如同一道撕裂的伤口,横亘在镜中那个惊恐的小女孩影像旁边,是用她昨天刚拆封的“正宫红”口红写的:
“别相信成年人。”
血液瞬间倒流。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谁写的?
这屋里还有别人?
“宝宝,是做噩梦了吗?”门外,传来母亲无比温柔、带着睡意的询问。紧接着,是钥匙轻轻插入锁孔,金属转动发出“咔哒”轻响的细微声音。
林晚的呼吸停滞了。
母亲?父亲?
他们分明在三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中,与她天人永隔。葬礼上的白菊,墓碑上的刻字,那之后无数个独自吞咽悲伤的日夜……怎么可能是幻觉?
门把手正被缓缓压下。
装睡?来不及了,她已经弄出了动静。
对峙?这具幼小的身体,连逃跑都显得可笑。
目光瞬间扫过床头柜。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短小的手指笨拙地拉开抽屉。
里面杂乱地放着一些零钱、旧钢笔,还有一支备用手机。没有武器。
但在抽屉最深处,她的指尖触到一张粗糙的纸片。来不及多看,她一把攥在手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母亲”端着杯牛奶站在门口,脸上是她记忆中一模一样、足以融化一切忧虑的温柔笑容。她穿着林晚记忆里那件淡紫色的家居服,连眼角细微的皱纹都分毫不差。
“晚晚,怎么起来了?”“父亲”的声音也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如同沉默的山峦。
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将攥着纸条的小手悄悄藏到身后,模仿着孩童的腔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渴了。”
“妈妈给你热了牛奶。”“母亲”微笑着走近,杯子里的液体纯白,散发着温热的甜香。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光,林晚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
纯白的牛奶中,竟悬浮着几丝极细微的、如同幽灵水母般的半透明生物,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诡异的磷光。
她的胃部一阵翻搅。
“谢谢……妈妈。”她伸出另一只微微发抖的小手,去接那杯牛奶。指尖即将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她状似无意地一歪——
“啪嚓!”
杯子摔在地板上,碎裂开来,白色的液体和那些诡异的发光体四溅。
“哎呀!”林晚立刻瘪起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满“懊恼”的泪水。
“没事没事,宝宝没烫到吧?”“母亲”急忙蹲下查看,语气里满是关切,没有丝毫怀疑。“爸爸”也走了过来,拿出纸巾擦拭。
趁他们低头收拾的间隙,林晚迅速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里,是一张用蜡笔涂抹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简陋的时钟,指针清晰地指向。
凌晨三点。
时钟下面,是用同样稚嫩的笔触写着的三个字:
“马桶水箱。”
凌晨三点……马桶水箱……
林晚抬起头,看向墙上指向凌晨一点半的挂钟,又看向眼前这对忙碌着、表情无懈可击的“父母”。
时间,突然变得无比漫长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