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线莲

御书房的烛火噼啪作响，映得赵柯半边脸阴晴不定。他盯着案上那半枚青铜钥匙，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紫檀木桌面，声音沉闷如远雷。浅浅立在阴影处，黑色劲装几乎与暗处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凤眼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陛下。"老疤佝偻着背进来，手里捧着个黑漆描金的盒子，膝盖骨咯吱作响。他跪在阶下，将盒子高举过头，"查清楚了。'海天霞'是去年腊月从御用监流出去的，经手的是个叫福安的老太监。"

赵柯叩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福安——那个从潜邸时就伺候他的老人，每日为他梳头更衣，连他爱喝什么温度的茶都记得分毫不差。

"人呢？"

"死了。"老疤掀开漆盒，里面是块染血的帕子，血色已经发黑，"今早发现淹死在井里，手里死死攥着这个。"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仵作验过，是先被人掐断了脖子，再扔进井里的。"

赵柯伸手挑起那块帕子。布料是上好的杭绸，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正中歪歪扭扭用血写着三个字：云水阁。字迹潦草，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掐住了喉咙。

"云水阁..."赵柯冷笑一声。那是江南织造局名下最负盛名的绸缎庄，而周家祖籍，恰在江南。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内侍慌乱的劝阻。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闯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滚："陛下！不好了！陈公子在诏狱里吐血了！听说是毒伤复发，这会儿已经昏死过去了！"

赵柯猛地站起，案上茶盏被袖风带翻，滚烫的茶水泼在那半枚钥匙上。铜锈被水浸开，露出底下暗刻的一个极小极精致的纹样——一只展翅欲飞的鸾鸟，羽翼纹理清晰可见，与浅浅肩头那道被刀劈开的裂鸾烙印，一模一样。

浅浅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按住左肩，黑色布料下，那道陈年旧伤突然隐隐作痛。

"备辇！去诏狱！"赵柯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玄色龙袍带起一阵风。他抓起那枚钥匙塞入袖中，指尖在触及鸾鸟纹路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老疤慌忙爬起来让路，漆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染血的帕子飘出来，正落在浅浅脚边。她弯腰去捡，却在触碰帕子的瞬间僵住了——帕子角落有个极小的、用银线绣的标记，是一朵半开的莲花。这个标记，她在周晚今日送来的那件墨狐裘氅衣的暗袋里，也见到过。

"陛下！"浅浅突然出声，声音比平日更冷，"周府那边..."

赵柯已经大步走到门口，闻言回头，眼神锐利如刀："派人盯着。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浅浅手中的帕子上，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你发现了什么？"

浅浅将帕子递过去，指尖点在那朵莲花上："这种绣法，叫'隐线莲'，是云水阁独有的暗记。"她抬起眼，凤眸中寒光凛冽，"周小姐今日送来的氅衣里，也有这个标记。"

空气瞬间凝固。赵柯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他慢慢折回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卷奏折，啪地甩在桌上。奏折摊开，是三天前江南道递上来的密报：云水阁上月秘密接待了一位京城来的贵客，包下了整个三楼雅间，连掌柜都被赶了出去。而那天，恰是周文正告假回乡祭祖的日子。

"好一个周家。"赵柯的声音轻得可怕，"好一个...云水阁。"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周晚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让我进去！我有急事要见陛下！"

赵柯和浅浅对视一眼，后者无声地隐入帷幕之后。赵柯整了整衣袖，沉声道："进来。"

周晚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发髻微乱，脸颊泛红，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她手里攥着个锦囊，看到赵柯就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我...我在爹爹书房暗格里找到了这个！"她将锦囊高举过头，声音发颤，"我...我怀疑爹爹他...他..."

赵柯接过锦囊，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块残缺的青铜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他将自己袖中的半枚钥匙取出，两块铜片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完整的鸾鸟纹在烛光下栩栩如生，鸟喙处有个极小的凹槽，形状像半片莲花。

周晚仰着脸，杏眼里噙着泪："陛下，我爹他...是不是..."

赵柯没有回答。他盯着那朵残缺的莲花，突然想起陈砚昏迷时，手里也攥着个东西——半片晒干的莲花瓣，被他当成胡话随手扔了。现在想来，那花瓣的边缘，似乎也呈现不自然的直线...

"浅浅！"他厉声喝道，"立刻去诏狱！把陈砚手里那半片莲花瓣找来！快！"

浅浅的身影如鬼魅般掠出。周晚还跪在地上，眼泪终于滚下来："陛下，我爹他...会不会是..."

赵柯弯腰扶起她，声音出奇地温和："晚晚，你做得很好。"他手指拂过她颤抖的肩头，眼神却冷得像冰，"现在，带朕去你爹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