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旧雪梅》第三章

沈砚之在北疆守了五年，这五年里，边关再无大战，只偶尔有些小股的侵扰。他时常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南边的方向，那里有京城，有江南，有他不敢细想的人。

昭华郡主曾来边关住过半年，却终究受不了这里的苦寒，哭着回了京城。临走时，她红着眼问他：“沈砚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沈砚之沉默了很久，久到昭华郡主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才听见他说：“郡主身份尊贵，不该被困在这穷荒之地。”

这话，说得客气又疏离。昭华郡主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知道了，你心里从来只有那个苏晚。可她早就不要你了！”

沈砚之没反驳。是啊，她早就不要他了。

这年冬天，京中传来消息，太后病重，急召苏晚回府侍疾。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揪，他向朝廷请了假，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他没去镇北侯府，而是径直去了太医院。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苏晚提着药箱出来，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苏姑娘。”沈砚之上前一步，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像往常一样颔首：“沈将军。”

“太后她……”

“老祖宗年纪大了，风寒入体，有些凶险。”苏晚的声音很轻，“我正要去侯府请郡主入宫，毕竟是太后的亲外孙女。”

沈砚之的心沉了沉：“我与你同去。”

马车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沈砚之看着苏晚，她正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这几年，她似乎清减了些，却更显风骨。

“你……”沈砚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晚睁开眼，看着他：“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这些年，你还好吗？”问出口，沈砚之才觉得这话多么苍白无力。

苏晚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挺好的。太医院的日子清净，能潜心研究医术，偶尔还能去江南看看，比在药庐时自在多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抱怨，也没有半分留恋，仿佛过去的那些事，真的像雪一样化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到了镇北侯府，昭华郡主听说太后病重，哭得梨花带雨，却磨磨蹭蹭不肯动身。苏晚耐着性子劝了几句，她却突然指着苏晚对沈砚之说：“都是她！一定是她没照顾好外祖母，才让外祖母病得这么重！”

苏晚的脸色白了白，却没说话。

沈砚之皱了皱眉：“郡主慎言。苏姑娘的医术，太后向来是信得过的。”

“你就知道护着她！”昭华郡主更气了，“沈砚之，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妻子！”

“够了。”沈砚之的声音冷了下来，“太后还在宫里等着，你若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说罢，他看都没看昭华郡主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苏晚对着郡主福了福身，也跟了上去。

马车再次驶动，这一次，两人都没说话。快到宫门时，苏晚才轻声说：“将军不必为了我，与郡主失和。”

沈砚之看着她：“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苏晚没再回应，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太后的病，拖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苏晚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后床边，累得瘦了一大圈。沈砚之也时常进宫探望，却总是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太后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苏晚才松了口气，在偏殿的椅子上睡着了。沈砚之走过去，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

披风上还带着北疆的寒气，和淡淡的硝烟味。苏晚似乎被惊醒了，睁开眼，看见是他，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坐起身，将披风还给他：“多谢将军，我不冷。”

沈砚之接过披风，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淡淡的药香，像她一直以来的样子。

“太后没事了，你也该好好歇歇了。”他说。

“嗯。”苏晚点点头，“我明日就回太医院了。”

“我也要回北疆了。”沈砚之说，“边境不能离人。”

苏晚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说：“将军一路保重。”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真诚。

沈砚之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你也保重。”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晚还坐在那里，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像笼罩着一层光晕。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又要很多年才能再见，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可他不后悔。有些爱，放在心里就好，不必强求。只要她能过得好，就够了。

北疆的雪，依旧下得很大。沈砚之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南边的方向，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他想起苏晚说的那句“将军一路保重”，心里觉得暖暖的。

或许，这样也不错。他守着他的边关，她守着她的医术，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那个雪天，药庐里的姑娘，踮着脚为他摘檐角的冰棱，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

那抹笑，像一粒种子，埋在他心里，即使经历了岁月的风霜，也从未枯萎。只是，它再也不会开花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