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余温》

萧明轩将那只匣子妥善收好，放在了自己的书房。他时常会打开来看，看那些烧得残缺的画稿，看那半块带着裂纹的玉镯，试图从这些遗物里，拼凑出父母未曾言说的过往。

一日，他在整理父亲的旧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封面已经磨损，纸页泛黄，是父亲年轻时的笔迹。

日记里，大多是些日常琐事，记录着朝堂见闻，记录着孩子的成长，也记录着对母亲的点滴。

翻到某一页，字迹忽然变得急促：

“今日见微婉又在窗前发呆，腕间玉镯的裂纹似乎又深了些。她总说玉镯是不小心撞裂的，可我知道，那是她心里的结。”

“午后陪她去花园散步，走到芭蕉树下，她忽然停住脚步，指尖轻抚过树干，轻声问：‘你说，这里埋着的东西，会不会已经烂了？’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握紧她的手。”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陆珩的画，知道他的死讯，知道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牵挂。她只是不说，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藏得那样深。”

再往后翻，是母亲去江南后的记录：

“微婉从江南回来，便病倒了。夜里总是呓语，喊着‘阿珩’。我守在她床边，听着她的梦话，心里又酸又涩。原来这么多年，她从未放下过。”

“她醒来后，对我笑了笑，说‘让侯爷担心了’。我知道，她又把那些情绪藏起来了。我想告诉她，不必如此，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母亲去世那天写的：

“微婉走了，走的时候很平静，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玉镯。她说，‘告诉他，我不怪他了’。我知道，她是在对陆珩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其实，我也想告诉她，这么多年，能陪着她，看着她，我已经很满足了。哪怕她心里始终有个角落，属于别人。”

萧明轩合上日记，眼眶湿润。他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深情，那是一种沉默的、包容的爱，他用一生的时间，守护着母亲的安稳，也守护着她心底的秘密。

他想起小时候，总见父亲在雨天为母亲披上外衣，在她对着画稿发呆时默默离开，在她生病时亲自煎药。那些细微的举动里，藏着多少未曾言说的温柔。

萧明轩走到书房外，庭院里的芭蕉树依旧繁茂，像极了画稿里母亲身后的那株。阳光穿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忽然想去一趟江南，去看看父亲日记里提到的那座画舫，看看陆珩生活过的地方。

或许，他该替母亲和父亲，去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去告诉那个在画中、在回忆里的人，她过得很好，有人替他好好爱过她。

去告诉父亲，他的深情，孩子们都懂。

江南的烟雨，长安的月光，终究都化作了岁月里的余温，留在了那些被小心珍藏的回忆里，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