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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宅时,黄子弘凡正坐在客厅里翻报纸,看见霜华带着个陌生少年进来,还穿着一身破旧囚衣,不由得皱起眉。
黄子弘凡“这是……”
霜华“路上遇到的。”
霜华没细说,只朝刘耀文抬了抬下巴。
霜华“先带他去后院找间空房,让福伯找身干净衣服给他。”
刘耀文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睛飞快地扫过屋里的陈设——雕花的木椅,墙上挂着的字画,还有桌上那架擦得锃亮的钢琴,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景。
听见霜华的话,他立刻低下头,跟着福伯往后院走,背影依旧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局促。
等他走远了,黄子弘凡才放下报纸:
黄子弘凡“到底怎么回事?”
霜华把买花的篮子放在桌上,伸手拨了拨茉莉花瓣:
霜华“被人贩子卖的,我看着可怜,就赎回来了。”
黄子弘凡“赎回来?”
黄子弘凡的声音沉了些。
黄子弘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年头人心叵测,万一他……”
霜华打断他,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霜华“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他爹娘跑了,被留下来抵债,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还是我给他起的 。”
霜华“哥,我们在国外读的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黄子弘凡看着她,她的眼睛很亮,像每次在留学生聚会上争论时一样,带着股不肯退让的执拗。
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黄子弘凡“你想留他?”
霜华 “我想送他去习武。”
霜华说:
霜华“刚才路上已经跟他说好了,等他学好了,就让他跟着我。”
这话倒让黄子弘凡愣了愣:
黄子弘凡“跟着你?”
霜华“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霜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霜华“丁程鑫说的那些聚会,贺峻霖办的报纸,哪一样不是在风口浪尖上?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老宅里。有个会功夫的人在身边,总归稳妥些。”
她顿了顿,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试探:
霜华“你上次说的那个作曲法,不是想融中西音乐吗?我觉得可以试试写点不一样的调子,比如……能让人听了心里发热的那种。”
黄子弘凡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谓“心里发热的调子”,是他们在波士顿听街头艺人拉过的,不是风花雪月,是带着呐喊和力量的旋律。
他看着妹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码头那天她说的“要变天了”,原来她早就想好了要做什么。
黄子弘凡 “武馆我认识一家,在闸北那边,师父是河北来的,功夫扎实,性子也直。”
他换了话题,算是默认了她的决定。
黄子弘凡“下午我陪你一起去。”
霜华笑了,眉眼弯弯的,像雨后初晴的月亮:
霜华“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耀文换了身干净的短衫,是黄子弘凡穿的旧衣服,虽然宽大了些,但洗得发白的棉布贴在身上,总算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模样。
福伯给他剪了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的英气也显了出来,只是站在客厅中央,还是习惯性地低着头。
霜华“走吧。”
霜华拿起包,里面放着给武馆师父准备的一点薄礼。
刘耀文立刻跟上来,脚步比上午轻快了些,却还是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走到门口时,黄子弘凡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顶草帽递给刘耀文:
黄子弘凡“太阳毒,戴上。”
刘耀文愣了愣,接过草帽捏在手里,指尖微微发颤,低声说了句:
刘耀文“谢谢。”
声音不大,却比上午清晰了些。
武馆藏在闸北一条喧闹的巷子里,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振远堂”牌匾,屋檐下晾晒着几件洗得发白的练功服。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整齐的喝喊声,夹杂着拳脚击中沙袋的闷响。
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中年男人迎出来,看见黄子弘凡,脸上露出笑:“是黄子弘凡啊,稀客。”
黄子弘凡 “陈师父。”
黄子弘凡拱手行礼。
黄子弘凡“今天来是想托您个事。”
陈师父的目光落在刘耀文身上,这少年站得笔直,虽然瘦,却透着股不肯垮的韧劲,眼神里的戒备像只刚被收养的小兽。
他挑了挑眉:“这是?”
霜华 “他叫刘耀文,想拜您为师学武。”
霜华上前一步,语气诚恳。
霜华 “学费您尽管开,只要您肯教他真本事。”
陈师父围着刘耀文转了一圈,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又看了看他的手——掌心全是磨破的茧子,指关节有些变形,显然是干过重活的。
他忽然抬手,快如闪电地朝刘耀文肩头拍去。
刘耀文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虽然没能躲开,却在那一瞬间绷紧了脊背,眼里闪过一丝警惕的狠劲。
陈师父笑了,收回手:
“是块璞玉,就是糙了点。学武很苦,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扎马步,挨打受罚是常事,你怕不怕?”
刘耀文抬起头,第一次主动迎上别人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刘耀文“不怕。”
“好。”陈师父点点头,“留下吧。从扎马步开始,什么时候能站稳一个时辰,再学别的。”
霜华松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早就备好的银元递过去,却被陈师父挡了回来。
“钱先欠着,”他说,“等他能打了,让他跟着我去码头帮工,抵学费。我这武馆不养闲人,想学东西,就得自己挣。”
刘耀文立刻弯腰鞠躬:
刘耀文 “谢师父。”
“进去吧,跟师兄弟们一起练。”陈师父朝里喊了一声,“阿武,带新来的去换衣服!”
里面跑出来个壮实的少年,勾着刘耀文的肩膀往里走。
刘耀文回头看了一眼霜华,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的犹豫。
霜华 “去吧。”
霜华朝他笑了笑。
霜华“好好学,等你学好了,我来接你。”
他这才转过身,跟着阿武走进练功房,背影很快就被攒动的人影淹没了。
走出巷子时,黄子弘凡忽然说:
黄子弘凡“你倒是信他。”
霜华“不是信他,是信我自己的判断。”
霜华看着巷口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穿着西装的商人,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还有几个背着枪的巡捕,正恶狠狠地驱赶着一个卖香烟的老太太。
她轻轻吸了口气。
霜华“你看这街上的人,谁不是在挣扎着活?刘耀文至少还有股不肯认命的劲,这就比很多人强了。”
黄子弘凡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表盖内侧刻着小小的“黄”字,是父亲的笔迹。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拉小提琴,说音乐能安抚人心,可此刻看着街上的乱象,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不是琴弦能拉回来的。
黄子弘凡“丁程鑫说的聚会,定在后天下午三点,法租界的‘蓝调咖啡馆’。”
他换了个话题。
黄子弘凡 “严浩翔和贺峻霖都会去。”
霜华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他:
霜华“你想好了?”
黄子弘凡 “想不好也得想。”
黄子弘凡合上怀表,金属的碰撞声在喧闹的街上显得格外清晰。
黄子弘凡“总不能真让你一个人往前冲。”
夕阳正斜斜地挂在巷口的屋顶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传来电车的叮当声,混杂着报童嘶哑的吆喝:“号外号外!北伐军逼近上海!”
霜华看着那抹越来越沉的夕阳,忽然想起刘耀文刚才的眼神,那里面有怯懦,有警惕,却唯独没有绝望。
她轻轻笑了笑,快步跟上黄子弘凡的脚步。
或许这世道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乱得让人看不清方向,但总有些东西,是值得去相信的。
比如刘耀文眼里的那点劲,比如丁程鑫提到聚会时的兴奋,比如她和哥哥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
就像陈师父说的,璞玉总要经过打磨才能发光。
她不知道刘耀文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会通向何方,但至少此刻,她觉得心里很踏实。
毕竟,能为别人点亮一点光,总好过在黑暗里独自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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