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暗得很早,才下午五点,路灯就已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昏黄的光晕。梁清越对着电脑屏幕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脖颈的酸痛像潮水般涌来,她抬手按了按后颈,视线落在文档标题上——《冬日剧本大纲终稿》。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红血丝,可看着那行字,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在宇”两个字,梁清越接起时,指尖还带着键盘的微凉。“喂?”
“怒那,忙完了吗?”朴在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沙沙声,却格外清亮,“我在你宿舍楼下。”
梁清越愣了一下,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仰着头朝她的窗口望,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肩膀上落着层薄薄的白,像是沾了霜。“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说?”她一边问,一边抓起外套往身上套。
“怕打扰你赶稿。”他笑起来的声音像颗糖在舌尖化开,“刚到没多久,你慢慢来,我在这儿等你。”
电梯下行时,梁清越对着镜面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镜中的自己眼下泛着青黑,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倒是因为匆忙,脸颊浮起一层薄红。她叹了口气,指尖划过冰凉的镜面——和朴在宇在一起后,她好像越来越在意自己的样子了。
推开公寓楼大门的瞬间,寒风卷着细碎的凉意扑面而来。朴在宇立刻朝她跑过来,身上那件深灰色羽绒服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笨拙的小熊。“外面冷,怎么不多穿点?”他皱着眉,伸手将她的围巾又紧了紧,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下颌,带着户外的清冽寒气。
“出来得急。”梁清越仰头看他,才发现他肩膀上的白不是霜,是细碎的雪粒,“下雪了?”
朴在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肩头,也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好像是呢,今年的第一场雪。”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那六角形的冰晶在他掌心转瞬即逝,只留下一点湿痕,“首尔的初雪,比去年来得早。”
梁清越也伸出手,雪花落在她温热的掌心,瞬间化作一小滴水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粤省,难得见一次雪,她和邻居家的小孩追着飘雪跑,外公站在廊下喊“慢点跑,当心摔着”,那时的雪也是这样,细碎、温柔,像怕惊扰了谁似的。
“在想什么?”朴在宇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把手里的纸袋递过来,“给你带了鲫鱼饼,刚出锅的,还是你喜欢的红豆馅。”
纸袋里飘出甜丝丝的香气,混着炭火的味道,驱散了周身的寒意。梁清越拿出一个咬了口,滚烫的红豆馅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烫得她轻轻吸了口气。“慢点吃。”朴在宇伸手替她擦掉嘴角沾着的豆沙,指尖的温度落在唇畔,像落了片温暖的雪。
两人并肩往学校附近的小公园走,雪下得渐渐密了,织成一张朦胧的白网,将路灯的光晕晕染成一团团暖黄。脚下的路渐渐积了层薄雪,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是大地在低声絮语。朴在宇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掌心,他的手套是加绒的,暖得像个小暖炉。
“剧本改完了?教授没再挑刺吧?”他偏过头问,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
“嗯,总算过了。”梁清越靠在他身边,能闻到他羽绒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雪的清冽,“教授说这个故事比上一个成熟,还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灵感来源。”
朴在宇的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期待:“那你怎么说?”
梁清越看着他被雪染白的发梢,像撒了把糖霜,忍不住伸手替他拂去,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我说,”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是因为最近身边有个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朴在宇的耳尖瞬间红了,像被雪冻得,又像被火烫的。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像栖了片细小的羽毛。“那……这个人知道他有多重要吗?”
梁清越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带来微凉的痒意。她仰头看着他,路灯的光透过雪幕落在他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柔和。“或许……知道一点点?”
朴在宇忽然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
这个吻带着雪的清冽和他唇齿间淡淡的焦糖味,像冬日里一杯温热的可可,熨帖得让人想叹息。他的唇很软,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雪花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仿佛在为这个吻撒下细碎的糖。梁清越闭上眼睛,抬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温暖的羽绒服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和着雪花落在衣料上的簌簌声,像一首温柔的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织在一起,凝成白汽。“梁清越,”他轻声说,声音带着点发颤,“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梁清越的脸颊烫得厉害,连带着鼻尖都泛了红。她看着他眼里的自己,被雪和灯光晕染得有些模糊,却格外清晰地映在他瞳孔里。“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却足够让他听见。
朴在宇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伸手将她更紧地拥进怀里。“寒假去江原道滑雪的事,我已经订好民宿了。”他在她耳边说,热气拂过耳廓,带着点痒,“是那种带壁炉的小木屋,晚上可以烤棉花糖吃。”
“烤棉花糖?”梁清越想起小时候在游乐园吃过的,外层烤得焦脆,里面软得像云朵,“会不会粘在牙上?”
“粘住了我帮你弄下来。”他说得理所当然,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那里还戴着他送的雪花耳钉,冰凉的金属在他掌心泛着光,“而且民宿后面有片松树林,雪落下来的时候,松树会挂着一层白,像童话书里的样子。”
梁清越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想起自己刚到韩国时,总觉得冬天漫长又冷清,可现在有了朴在宇,连落雪都变得值得期待。“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你寒假真的不回美国吗?叔叔阿姨不会想你吗?”
“他们啊,”朴在宇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我妈说只要我别把她未来儿媳妇弄丢了,过年不回去也没关系。”
“谁是你儿媳妇……”梁清越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手。
“反正迟早会是。”他说得坦荡,眼神却认真得像在许诺,“等放假了,我想带你去见我妹妹。她天天在视频里问我,那个会写故事的怒那到底长什么样。”
提到他的家人,梁清越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微妙的紧张。她想象着朴在宇妹妹的样子,会不会像他一样,有双明亮的眼睛?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异国姐姐很奇怪?这些念头像细小的雪粒,轻轻落在心湖上。
朴在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别担心,我妹妹很随和的,她只会觉得……哇,我哥太有眼光了。”
他刻意夸张的语气逗得梁清越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也散了大半。“你就吹吧。”她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雪越下越大,公园里的长椅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像铺了层糖霜。朴在宇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从纸袋里拿出个暖手宝,掰了掰里面的金属片,很快就变得温热,他用围巾裹了裹,才塞到她手里。“捂捂手,别冻着了。”
梁清越把暖手宝抱在怀里,暖意顺着布料慢慢渗进皮肤,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她看着朴在宇从背包里拿出那个专属草稿箱笔记本,借着路灯的光在上面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在写什么?”她凑过去看。
他立刻把笔记本往怀里藏了藏,耳尖泛红:“没、没什么,秘密。”
“还跟我藏秘密啊?”梁清越故意逗他,伸手去抢,却被他按住了手。他的掌心很热,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等写完了再给你看。”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现在看了,就没意思了。”
梁清越只好作罢,转头看向远处。雪幕中的首尔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车辆驶过的声音变得模糊,连平日里喧嚣的街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她忽然想起自己写的剧本里,有段女主角在初雪天告白的戏,当时总觉得台词太矫情,此刻却觉得,原来有些情绪,真的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才说得出口。
“在宇,”她轻声开口,“我以前总觉得,写故事的人,自己的生活往往很平淡,因为所有的热情都给了笔下的人物。”
朴在宇转过头看她,眼里映着漫天飞雪。
“可是遇到你之后,”她看着他的眼睛,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带来微凉的痒意,“我好像也拥有了故事里的那种……不平淡的温暖。”
朴在宇的眼神瞬间变得很软,像被雪浸润过的棉花。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发梢的雪花,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颤。“那我愿意做怒那故事里,永远不变的男主角。”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不管是剧本里,还是生活里。”
梁清越的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她低下头,看着怀里温热的暖手宝,上面还印着只傻乎乎的小熊。她想起那个拿错的行李箱,想起咖啡馆里的焦糖玛奇朵,想起暴雨夜的雨伞,想起汉江边的畅谈……原来缘分真的很奇妙,像这场初雪,悄无声息地落下,却在不知不觉间,覆盖了整个世界。
朴在宇忽然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雪下大了,我送你回去。”
梁清越把手放进他掌心,被他轻轻拉起来。两人并肩往回走,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路过那家熟悉的咖啡店时,朴在宇忽然停下脚步:“要不要进去喝杯热饮?”
梁清越摇摇头:“不了,想早点回去泡个热水澡。”她顿了顿,抬头看他,“你也早点回去,别感冒了。”
“知道啦,管家婆。”朴在宇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她缩了缩脖子,“对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去吃参鸡汤,补补你这几天熬坏的身子。”
梁清越想拒绝,却被他眼里的期待看得说不出话,只好点了点头:“好。”
到了公寓楼下,朴在宇替她拂去肩上的落雪,指尖的动作很轻,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上去吧,晚安。”
“晚安。”梁清越仰头看他,忽然想起什么,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这个……是初雪的礼物。”
朴在宇愣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替她拂雪的姿势,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受惊的小鹿。过了好几秒,他才慢慢回过神来,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眼神里却炸开了漫天的星光。“怒、怒那……”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都在发颤。
梁清越被他逗笑了,转身跑进公寓楼,在门口回头看时,见他还站在原地,仰着头朝她的窗口挥手,雪花落在他发间、肩头,像个被雪精灵祝福的小王子。
回到宿舍,梁清越泡在温热的浴缸里,听着窗外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感觉浑身的疲惫都被泡软了。她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雪花耳钉,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让她想起朴在宇掌心的温度。
手机在浴室外震动起来,是朴在宇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那个专属草稿箱笔记本,翻开的那页上,用韩文写着一行字:“初雪,和怒那一起。比所有故事都甜。”下面画了个小小的雪人,歪歪扭扭的,却看得人心头发暖。
梁清越看着那张照片,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拿起手机,回了个“雪人画得真丑”的表情包,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过,我很喜欢。”
放下手机,她靠在浴缸里,闭上眼睛。窗外的雪还在下,室内的暖气很足,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的清香。她想起朴在宇说明天要带她去吃参鸡汤,想起寒假要去江原道滑雪,想起他说要做她故事里永远的男主角……这些念头像温水一样,慢慢浸润着她的心脏,暖得让她想叹息。
或许,这个冬天,真的会像朴在宇说的那样,充满了童话书里的样子。而她的草稿箱里,关于他的篇章,才刚刚开始书写最温暖的段落。雪落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这个故事,轻轻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