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
润玉从桌案上睁开眼,视线模糊间,远处走来一抹红色身影。
他想起千年前一个少女也穿着红装,笑盈盈地问他好看吗,他能读懂她眼底的期待和小心翼翼。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对了,他说他不喜欢红色。真是虚伪的回答。
“陛下?”红衣身影靠近,五官的轮廓逐渐清晰,是莲清。
邝露下凡历劫以来,莲清一直在旁学习理政,平日里磨墨和端茶的事自然也被她包揽了。
“陛下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莲清看着润玉疲倦的神情,不过七八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天帝忙起来觉都睡不起吗?
润玉起身,看清了莲清的装扮,像极了当年的锦觅。
“你一向喜素净,今日为何……”
“我……”莲清不知自己的为何会突然支吾起来,穿上这身衣服更是觉得奇怪,“月下仙人给我挑的。”
“陛下,喜欢吗?”莲清又问,带着试探。
喜欢吗?大概是喜欢的。但好像不是这份红色。
“你喜欢就好。”
莲清攥紧了袖子,勉强扯出一个笑:“今天学什么?”
“今日你去司命星君那里命理吧。”润玉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点累。”
莲清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行了一礼,便急忙逃离——她到底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要穿上这身红衣?
*
羿国 将军府
小女孩挽着发髻,穿着束袖的练功服,手执一柄长剑,随意挽出一个剑花,下腰躲避,反手格挡,一招一式,十分标准。
门口传来脚步声,断断续续,女孩竖起耳朵,直到看到门后露出的衣角,执剑直刺。
长剑飒飒略过门后男孩的脸旁,女孩飞身站到了男孩身前。
“哇啊啊啊啊,”男孩惊得大叫,夹紧膝盖,“邝露你一个小女孩能不能不要整天舞刀弄枪的!”
邝露将剑收到身后:“我是大将军之女,不玩兵器,难道像小世子一样玩花草树根?”
眼前的这个男孩是先帝第三子厉王唯一的儿子——风遥。
邝露已经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她只知道,从她有记忆开始,风遥就已经无孔不入地出现在她生活里了——从学步到上树下水再到学堂。
不过这厮胆子小得很,邝露小时候带他爬树,他只敢爬到一半,挂在树干不上不下,惊动了整个厉王府和将军府才将他救下;带他下水摸鱼,他能在不到膝盖的河里灌一肚子水,险些喂了水里的大鱼。
尽管做不好这些,风遥却总会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邝露问他为什么,风遥都是支吾半天说不上来,再后来一纸圣书给他理直气壮跟着的理由——她是他的小王妃。
就这么调皮捣蛋了几年,突然一天,不知道为什么风遥突然转了性,决定潜心学医,找了个先生竟是坚持到了现在。
至于二人的婚约,邝露并没有什么意见,风遥将来是要继承王爵的,肯定有花不完的钱,可以买很多很多糖葫芦,他的母妃也很温柔,单论这些,邝露觉得就算和这样一个小弱鸡过一辈子也是值当的。
“我今天认识了几种新药材,给你看!”风遥从身后的背篓里掏出白白的几粒圆球,又捡了几粒长长的黑色干花。
邝露认出了后者——丁香,初夏时院子里开得到处都是。
“嘿嘿,不知道吧,你闻闻。”风遥说着,把手里的药材伸到邝露面前。
邝露就这他的手细细地嗅着。
二人看不到之处,一位上神隐去了身形,正远远地看着他们。
这是润玉第一次到凡间看邝露,算算时间,天界的八天,凡间当过了八年了,邝露也该八岁了。
“唔,好香。”邝露捏起一个白圆的药材放到鼻尖——她很喜欢这个味道。
“这是白豆蔻,后面这个是丁香。”风遥公布了答案。
邝露看着两位药材,若有所思:“那可以用来做香料。”
“咳咳,这两味药材还有句诗,”风遥不自觉红了脸,“叫做‘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
邝露眨巴眨巴眼。
风遥:“咳咳,没什么。”没听懂也正常。
不过邝露没有听懂,听懂的另有其人,远处的上神攥紧了拳头:“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些酸诗。”
*
接下来的日子里,润玉每日都会到凡间来,有时一日一次,有时一日两次。
他不能现身,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发现邝露的生活着实无趣,每次去看她除了练剑还是练剑,在她的旁边,还会有一个坐在一旁读医术的身影,总会趁着邝露休息的间隙缠着她给她讲自己新学的药材药方。
烦人精——这是润玉观察几次后给予风遥评价。
就这样,有时隔半年,有时隔一年,润玉几乎见过了邝露每个时期的模样。
直到这天,润玉来到将军府,他看到邝露不再是那身单调的练功服,而是换成了一身红衣,用胭脂抹了两颊和嘴唇。
面容如花,樱唇含笑,身段端庄——及笄礼。
润玉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女孩,这么快就成年了,出落成了一个俏美的小姑娘。
润玉看了整个及笄仪式,她的父亲送给她一张好弓,风遥不知从哪里讨来了一块绝世美玉,雕了块玉佩送给了她,皇上也赐了她成箱的珠宝首饰。
看来过得不错,很多人都在爱着她。
仪式的最后一项,是独自上山猎得一只梅花鹿。
这是将军府成人礼的习俗,一般只用在及冠的男子身上,但邝露作为将军唯一的子嗣,便主动要求完成这一项。
将军连同风遥便远远目送邝露上了山,还给了她几只信号弹,一旦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放出信号,山下的侍从会立刻去寻找她。
邝露背着弓箭进了山,她看着右侧耸动的草丛,勾唇一笑——这么快就让她找到了。
取箭拉弓,邝露一气呵成,她走近去看,却发现箭射在了一块石头上,而草丛中掠过了棕色的皮毛。
邝露立刻提步去追,却发现越深入,山里的雾气越来越重,甚至看不清附近几米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