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中一别,邝露便将那颗青蓝色的珠子用红绳穿了,悬在颈间。珠子触手生凉,像极了那人指尖的温度。
练剑时,她总不自觉放慢招式,回忆那日他袖袍翻飞间击退魔族的姿态;夜读兵书,指尖摩挲着珠子,又想起他说“每年今日”时眼底的星辉。
“小姐这几日练剑心不在焉。”老管家捧着茶叹道。
风遥蹲在廊下捣药,闻言抬头:“自打及笄礼回来就这样。”
他盯着邝露颈间的吊坠,酸溜溜道:“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问是谁给的也不说。”
邝露收剑入鞘,指尖下意识抚上吊坠:“多事。”
“你说,你还是不是我的小王妃了?”风遥干脆放下药杵,抱臂侧眸看向邝露。
邝露作势拔剑:“你是想试试我的新剑法吗?”
风遥忙双手抱头:“女侠女侠,饶了我吧!”
有侍从慌张进门,将一封书信递给风遥。
“北境探子传信,”风遥突然压低声音,“邻国屯粮练兵,边关恐有异动。”
邝露蹙眉。父亲镇守边关多年,若起战事……
*
天界·璇玑宫
水镜浮空,映着凡间院落。润玉执卷而坐,目光却未落在书页上。
镜中邝露正挽剑花,一招“星河鹭起”使得七分形似——恰是他千年前在布星台随手演示的剑式。
剑法倒是没忘干净。
案头星盘忽明忽暗,提醒着布星时辰已至。润玉却抬手凝出一缕神识,任星子自行排列。
“大侄子,”月下仙人捧着姻缘簿探头,“邝露丫头的红线……”
“放着。”
老仙人偷瞄水镜,只见镜中少女正对月轻抚颈间坠子,眉眼温柔。再看天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中书卷半晌未翻一页。
*
凡间·将军府
生辰这日,邝露换了簇新的鹅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
夜色渐深,宾客散尽。她独坐院中石凳,指尖绕着红绳,仰头数星子。
“会来吗……”
“嗯。”
清冷声线惊得她蓦然回首。润玉不知何时立在梨树下,月白广袖垂落,手中托着个檀木匣。
邝露慌忙起身,红绳在颈间勒出细痕。
“说过会来。”他走近,将木匣搁在石桌上。匣中躺着支白玉笔,笔杆刻着细密星纹,笔锋凝着一点银光。
“听闻你习字。”他语气平淡,像在议论今日星象,“此笔蘸墨即成朱砂,可批注兵书。”
邝露捧笔的手微微发抖。她上月确向风遥抱怨过军中文书繁杂,朱砂总不够用……
“你......”喉咙突然发紧,“一直在看着我吗?”
梨枝簌簌作响。润玉转身望向树梢,侧脸被月光镀得近乎透明:“星子运行,总要看着。”
“那前日我练剑时摔了……”
“剑穗缠住了手腕。”
“大前日我在书房睡着……”
“压皱了《尉缭子》第三卷。”
每个答案都精准得让她心跳加速。邝露无意识摩挲着笔杆,忽然发现星纹间隙刻着极小的字——“昭曜”。
“我的封号?”她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星河。
润玉微顿:“见你案头奏章都用此印,昭曜郡主,很好听。”
润玉望向她。其实应该是昭曜元君。
夜风突然变得滚烫。邝露低头掩饰上扬的嘴角,却见他又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
“羿国秋燥。”他指尖轻点瓶身,一滴露珠浮空而起,“晨起含服。”
露珠落在她掌心,化作一枚晶莹的糖丸。邝露鬼使神差地放进嘴里,清甜瞬间漫过舌尖,像是把整个春天的花露都含住了。
“……甜。”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润玉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松了松:“白露那日收的枇杷蜜。”说罢忽然抬手,一片梨花从他袖间飘落,“沾到了。”
微凉的指尖拂过她发梢。邝露屏住呼吸,闻到他袖间冷梅香里混着一丝药苦——是了,前日她采药时划伤手指……
邝露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终于鼓起勇气:“其实……”
远处却传来脚步声。润玉后退半步,衣袖被夜风掀起一角。
“下次……”邝露急急去抓他袖摆,却只握住一缕凉雾。
梨树下空余星光点点,石桌上多了一册《六韬》。她翻开扉页,见空白处题着两行小字:
“兵者诡道,星者恒常。
赠 昭曜 ”
夜露沾湿纸页,晕开了最后一笔。邝露将书贴在心口,忽觉颈间珠子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