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时,邝露已在药圃里忙了半个时辰。她蹲在田垄间,小心翼翼地拨开药草叶子,指尖沾了泥土也浑然不觉。
“三七要连根挖,你这是在给它们挠痒痒吗?”风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晨起的慵懒。
邝露头也不回:“你那些医书里可没说挖个药比练剑还难。”
风遥蹲下身,衣摆扫过沾露的草叶。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铁锹便精准地切入泥土:“角度要斜,不然会伤到根须。”
他的掌心很暖,指腹有常年捣药磨出的薄茧。邝露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的手——冰凉如玉,拂过伤口时却比春风还温柔。
“发什么呆?”风遥松开她,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喏,东街王婆家的桂花糖,挖完这垄给你吃。”
邝露撇嘴:“当我是三岁小孩?”
“是啊,”风遥突然往她嘴里塞了块糖,“我的小王妃。”
甜香在舌尖炸开,邝露作势要打,风遥已经灵活地跳开,却不慎踩到刚挖的草药。
“小心!”她慌忙去拽他袖子,两人一起跌坐在田埂上。
邝露的发丝扫过风遥颈侧,带着晨露和药草的清香。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指着远处:“你看那株是不是……”
邝露顺势望去,颈间的玉坠从衣领滑出,在晨光中泛着微蓝。
风遥盯着那枚坠子,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这宝贝……”
“嗯?”邝露慌忙把坠子塞回衣领。
风遥别过脸去挖药,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
璇玑宫
水镜映出药圃里并肩而坐的两个身影。润玉执笔的手悬在奏章上方,一滴墨悄然晕开。
“陛下,”司命星君捧着文书进来,“魔族……”
“放着。”润玉打断他,目光仍凝在镜中。那里风遥正偷偷将一株紫灵芝塞进邝露的药篓——那是治疗内伤的珍品。
司命顺着天帝视线望去,只见少女颈间蓝光一闪而逝。他识趣地退下,临走时瞥见案头星盘——今日的星轨排得格外凌乱。
*
药房
邝露把晒干的草药铺在纸上,照着医书小心称量。风遥在一旁研磨药粉,石臼发出规律的声响。
“三七五分,当归...”她嘀咕着,突然发现秤杆倾斜,“奇怪,明明……”
风遥凑过来看,呼吸扫过她耳际:“秤砣放反了。”他帮她调整,手指不经意相触,“这么简单的方子都配不好,将来怎么帮我管药铺?”
“谁要管……”邝露突然噤声。风遥的“药铺”是厉王府的御用药房,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药碾的声音忽然变得刺耳。邝露低头继续称药,没看见风遥眼中闪过的失落。
“听说北境下雪了。”风遥突然说,“你父亲……”
邝露的秤杆一抖,几粒药丸滚落在地。风遥弯腰去捡,起身时与她四目相对。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他会平安回来的。”风遥轻声说,指尖拂去她掌心的药渣,“我保证。”
邝露怔怔地看着他。风遥从来胆小,连爬树都不敢,此刻却说这样的话。她忽然发现,这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
*
润玉来时,邝露正在摆弄一套青玉茶具。见他目光落在茶具上,她抿嘴一笑:“风遥送的,说是……”
“厉王世子很用心。”润玉打断她,手衣袖轻轻一拂,一盘棋子便出现在石桌上,“你的生辰贺礼,会下棋吗?”
邝露点点头,一场安静的对弈就这样展开。
“婚期定了么?”润玉突然说,声音比夜露还凉。
“什么?”
“你和厉王世子的婚期。”润玉补充。
邝露的手一顿,碰到了一旁的茶盏,在石桌上磕出轻响。
邝露低头看着茶汤里破碎的月影:“大家都说……”
“大家?”润玉忽然抬眸,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你呢?”
梨花瓣飘落在棋盘上。邝露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发抖:“我不知道……”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每次想到要离开将军府……”
润玉执白的手悬在半空,却还是落下一棋。
"该你了。"他落子的声音比平时重了些。
邝露看着棋盘上被围困的黑子,忽然觉得心口发闷。她胡乱落下一子,正落入白子的包围。
“你输了。”润玉说。
邝露盯着溃不成军的黑子,鼻尖突然一酸:“是啊,我……”
远处传来脚步声。
顾不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邝露抓住润玉的衣袖:“你又要走了对吧?”
润玉垂眸看着她的手:“嗯。”
“你上次有话没说完,”他又望向她,“是什么?”
邝露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记得:“我说……你可以平时也来我的书房,没人会闯进来,很安全。”
润玉对她笑了笑,不置可否:“知道了。”
风遥举着灯笼闯进院子:“邝露!北境……”
润玉的身影如雾消散,只剩棋盘上几颗白子闪着微光。风遥盯着空荡荡的石凳,又看看邝露泛红的眼眶,手中的灯笼“啪”地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邝露下意识按住发烫的玉坠。月光下,两颗棋子紧紧挨在一起——一颗黑得纯粹,一颗白得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