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至,将军府的朱漆大门贴上了喜字,红绸从檐角一直垂到石阶。风遥捧着大婚的礼服式样兴冲冲闯进书房时,邝露正对着兵书出神。
“你看这牡丹纹样可好?”他将绸缎铺满案几,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晃眼,“或者这云雁纹?”
邝露只匆匆看了一眼:“都行。”
风遥的笑容僵了僵,又展开卷轴:“那喜轿用八抬还是十六抬?你小时候不是最爱——”
“我都可以,你定吧。”邝露突然起身,“我去校场练剑。”
红绸委顿在地。风遥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手背上青筋微突。
*
暮色染窗时,邝露在书房案前昏沉睡去。朦胧中似有凉意拂面,她睁眼,发现肩上搭着件银白长袍——料子轻得像云,触手却比暖玉还温。
“醒了?”
清冷声线惊得她彻底清醒。润玉坐在窗边矮榻上,手中书卷映着残阳,在他眉宇间投下细碎光影。案头烛火未燃,整间书房却亮如白昼——是窗外满月格外明亮。
“你……”邝露慌忙坐直,长袍滑落腰间,“什么时候来的?”
“未时三刻。”他翻过一页书,“你正读到《尉缭子》‘天官时日’篇。”
邝露耳根发烫。正窘迫间,忽见他指尖微动,一盏清茶推到她面前。
“安神的。”他目光仍落在书页上,“你近日睡得不好。”
茶水温热恰好。邝露小口啜饮,偷瞄他被月光勾勒的侧脸。自上次生辰后,他便时常突然出现在书房,有时带些稀奇古怪的棋谱,有时只是安静看书。
“听说婚期定在下月初三。”他突然开口。
邝露呛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满城红绸。”他语气平淡,手中书页却无风自动,“想不知道都难。”
沉默在室内蔓延。邝露盯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忽然道:“其实我……”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风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邝露!喜服改好了,你试试合不合身!”
窗前的身影瞬间消失,只剩案头一盏孤灯摇曳。邝露慌乱地将银白长袍塞进书箱,开门时差点撞上风遥捧着的朱红嫁衣。
“你脸怎么这么红?”风遥凑近,“是不是发热了?”
邝露后退半步:“没事……就是有些闷。”
风遥的目光扫过案上两盏茶,又落在微微晃动的窗棂上。他放下嫁衣,突然握住邝露的手腕:“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指尖搭上她的脉门,“脉象浮数,像是……”
“风遥,我没事。”邝露抽回手,“嫁衣放着吧,明日再试。”
风遥站在原地没动。暮色中他的眼神格外沉:“邝露,那位经常来看你吧?”
邝露猛然抬头,望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诧异。
“其实我能察觉出来,他应该不是寻常人,搞不好说不定还像画本子里那样,有个什么拯救天下苍生的任务在身上。”风遥的手摩挲这嫁衣,“但是邝露,在凡间,上面那位的话就是天,我们的婚是必须要结的。”
“我知道。”邝露只是木然地回答。
风遥的心不由得跟着揪了起来:“露儿。”
邝露的眼睛突然瞪大,这是风遥第一次这么叫她。
风遥看着她,却突然笑起来:“我的大女侠,也不过如此,现在还要低下头看你。”
“又想挨打是吗?”邝露真的受不了风遥突如其来的犯贱。
“嗯……比我矮,以后都叫你露儿了。”风遥拍了拍邝露的肩膀,“你放心,婚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
大婚前夜,润玉带来了贺礼——一方青玉砚台,石纹如流云,墨池底部隐约可见星辰图案。
“此砚遇热会显影。”他将砚台放在窗边,“研墨时可见云纹变化,能预知天气。”
邝露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明日...你会来吗?”
“有要事在身。”润玉的手抚了抚砚台上的星纹,“婚后,我就不来看你了。”
邝露点点头:“那这是最后一面了吧。”
润玉不置可否,邝露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邝露从他手中接过砚台放下,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针法青涩,露珠和叶子绣得歪歪扭扭:“收了你这么多好东西,还没送过你什么呢。这个香囊香料是我跟风遥学着配的,外面的晨露图是我自己绣的,除了安神没什么特别的作用,比不上你那些宝贝。”
“虽然有点丑……但是我也绣了好几天,送你了。”邝露把香囊塞进他的手里。
润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香囊,半晌才道:“多谢。”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风遥喊邝露核对嫁妆单子。
“百年好合。”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