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将至,将军府内红烛高燃。邝露端坐镜前,看着铜镜中那个凤冠霞帔的女子——胭脂染唇,黛青描眉,金线嫁衣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郡主真美。”侍女捧着铜镜感叹,“厉王世子见了定会……”
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奉承。
府门被猛地撞开,传令兵满身血污地跌进来:“急报!将军在北境中伏,身中毒箭!”
铜镜“咣当”坠地。邝露站起身,凤冠珠串叮当作响。她踢开碍事的嫁衣裙摆,赤足奔向马厩。
“郡主!这不合礼数……”喜娘惊惶阻拦。
邝露已翻身上马,嫁衣后摆“刺啦”一声被她自己撕断。胭脂未褪,墨发未绾,她就这么策马冲过长街。百姓纷纷避让,茶楼上的书生惊得摔了酒杯——
“那是……新娘子?”
“将军府的千金!”
“天爷,红衣烈马,当真……”
马蹄踏碎一地惊叹。邝露冲到厉王府门前时,正撞上迎亲队伍。风遥穿着大红喜服呆立轿前,见她这般模样,手中却扇“啪”地落地。
“露儿,怎么了?”
邝露的凤冠已歪,发丝凌乱,眼角带着红:“父亲中箭,军中定然无人,我想去求陛下,让我上战场。”
她犹疑片刻,又道:“风遥,拜堂……”
风遥只是伸出手,借力上了邝露的马:“我陪你进宫。”
二人纵马疾驰,将厉王府的种种呼喊抛在了身后。
*
“自古哪有女子上战场的道理!”老皇帝拍案而起,龙袍袖口扫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御案上洇开一片,“邝露,你今日大婚,就该安安分分——”
“陛下!”邝露重重叩首,凤冠上的珠翠撞在金砖上,碎了一地,“北境十二城,哪一处城防不是父亲亲手所布?哪一处暗道不是臣随他一同勘测?”
她抬起头,胭脂被汗水晕开,眼底却烧着灼人的光:“三年前黑水关之战,臣扮作小兵随军,亲手绘制了敌军粮道图——陛下案头那卷《北疆兵要》,最后一章便是臣所撰!”
老皇帝瞳孔微缩。那卷兵书他倒背如流,其中“借雪夜奇袭”之计,用计之多变,全然没想到是女子所出。
“你……”
“陛下,军事吃紧,各境都需要大将坐镇,敢问朝中还有哪位武将没有任务在身?”邝露接着道。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朝中确实无人可用。
“只是你从未有过带兵经验,北境乃险塞,若是失守,你该当何罪?”
“臣……”
未及邝露回答,风遥却突然上前一步:“陛下,臣愿以厉王府百年爵位作保!”
他解下腰间玉带扣——厉王世子的信物,重重按在茶渍未干的御案上,“若邝露不能在三日内稳住军心,臣自请削爵!”
皇帝看着岸上的玉带扣,忽然笑了:“先帝曾言,邝家儿女皆虎贲,我皇家儿女也不输啊!”
他解下腰间玉佩递给邝露,“持此物如朕亲临,但——”因为苍老而蒙上一层阴翳的眼睛突然变得凌厉,“你与世子婚约乃太后所愿,若让朕知道你是为了逃婚……”
邝露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却立刻变得坚韧,她接过玉佩,重重叩首:“臣接旨。”
起身时撞上风遥灼灼的目光。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那句"我等你",只将玉佩系回她腰间。
*
一日后,校场点兵时,果然嘘声四起。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打仗!”
“回去当你的世子妃吧!”
邝露解下佩剑,“铮”地插进沙土:“不服的,来战。”
第一个壮汉拎着狼牙棒上场,三招就被她绊倒;第二个使双斧的老兵坚持了半柱香,最终被她借力打力摔出圈外。从正午到日暮,衣服渐渐被汗水浸透,手上和脸上都染了尘土。当第十七名挑战者捂着脱臼的手腕认输时,邝露的右腿已抖得站不稳。
“还有谁?”她抹去唇边血丝,声音嘶哑。
全场寂静。
突然,一个满脸刀疤的校尉走出来:“我跟你比箭。”他指着三百步外的旗杆,“射中红缨,才算赢。”
邝露的虎口早已裂开。第一箭堪堪擦过旗杆,校尉哈哈大笑。她深吸一口气,扯断半截袖摆缠住流血的手掌。
第二箭破空而去,红缨应声而落。
残阳如血,照着她散乱的发和染血的白衣。
不知是谁先跪下的,最终整个校场黑压压跪了一片:“末将愿随郡主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