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
莲清踏入殿内时,润玉正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枚绣工略显粗糙的香囊。晨光透过云层洒落,勾勒出他清冷的侧脸,也映出香囊上歪歪扭扭的露珠纹样。
她自然清楚这是谁的手笔。
她脚步微顿,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陛下。”莲清轻声唤道。
润玉将香囊拢入袖中,转身时神色如常:“何事?”
莲清抿了抿唇,缓步上前:“近日天界诸仙都在问……”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问我们的婚期何时定下。”
大婚本该在选后大典后就定下,可如今已有半月有余,迟迟未定,莲清深知羿国已无多时日,她等不得了。
殿内一时静默。
润玉的目光落在案头的星盘上,淡淡道:"此事不急。"
莲清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望着润玉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他的目光从未真正停留在她身上。那些偶尔的温和,不过是对“天后”这个身份的礼待,而非对她莲清这个人。
“陛下心中……”她鼓起勇气,“可是另有牵挂?”
润玉没有回答。
莲清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自嘲:“我明白了。”
她低头行礼,转身离去。
莲清独自走在云端,脚下是万丈红尘。她想起自己初登天界时的雄心壮志,想起那些为了天后之位所做的妥协,忽然觉得可笑。
“强求来的尊荣,究竟有什么意义?”她轻声问自己。
*
北境军营
邝露坐在帐内,指尖轻抚颈间重新修复的玉坠。帐外将士的欢呼声隐约传来——今日一战,他们成功夺回了饮马河畔的关隘。
可她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挥之不去的酸涩。
“郡主,该换药了。”亲兵捧着药膏进来。
邝露解开染血的绷带,露出已经结痂的伤口。她怔怔望着伤处——昨夜明明深可见骨,今晨却已愈合大半。
亲兵啧啧称奇:“郡主恢复得真快。”
邝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按住颈间的玉坠。
“郡主,”老军医提着药箱跑了进来,“老将军他……他……”
邝露心里一惊,没等老军医说完,她便冲出了营帐。
邝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须发尽白,两颊凹陷下去,露出了高高的颧骨,见邝露来了,他便要撑着起身。
邝露忙去扶住:“父亲……”
邝毅拍着邝露的手背,带着不住的颤抖:“露儿,父亲……咳咳咳……父亲没事。”
他的嗓子咳嗽如同破风箱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邝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还是挤出一点笑:“露儿知道,我小时候每次掉乳牙都是许愿你和母亲长命百岁,肯定灵验的。”
邝毅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邝露虚弱地笑了笑,高突的颧骨让他的笑挂着苦相。
*
子夜时分,邝露独自来到饮马河畔。
河水结了一层薄冰,映着满天星斗。她蹲下身,指尖轻点冰面:“上仙……你在吗?”
没有回应。
邝露自嘲地笑了笑。她早该知道,神仙怎会真的赴凡人之约?
正要起身,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冷梅香。
“伤势如何?”
邝露猛地回头。润玉就站在三步之外,白衣胜雪,眸若星河。
“已无大碍。”她慌忙站起,却因动作太急牵动伤口,疼得轻嘶一声。
润玉眉头微蹙,抬手虚扶:“逞强。”
二字轻斥,却让邝露鼻尖一酸。她强忍泪意,郑重行礼:“多谢上仙多次相救。”
“不必。”润玉袖中滑出那枚香囊,“既收了你的礼,自当护你周全。”
邝露盯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忽然红了脸:“绣得难看……上仙还是扔了吧。”
“尚可。”润玉指尖抚过香囊,语气竟带了几分柔和,“比星官绣的结实。”
夜风拂过,吹乱邝露的发丝。她下意识抬手去拢,却见润玉先一步伸手,指尖轻触她耳畔——
一缕星辉闪过,散落的发丝已被挽好。
两人俱是一怔。
邝露抬眼,正对上润玉近在咫尺的目光。他眸中星河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
“上仙,我父亲……”她轻唤,声音微颤。
润玉倏然后退一步:“本座不插手凡间事。”
“军营中士兵的毒是因为魔族本就不该出现在凡间,本座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润玉又道。
邝露望着他,忽然道:"上仙为何独独对我这般好?我的伤是因为战场上添的。"
润玉身形微顿。
“因为……”她鼓起勇气,“因为我们是朋友?还是因为……”
“因为是你。”
润玉的回答轻得像叹息。
“人神有别,自重。”
他未再回头,化作星辉消散于夜空,只余那枚香囊静静躺在冰面上,散发着淡淡的冷梅香。
邝露拾起香囊,贴在胸口。那里跳动的,是一颗再也藏不住的心。
云端之上,润玉立于星河间,手中握着另一枚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