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执棋的手悬在半空已有半刻,水镜中正映着邝露为风遥系披风的场景。她指尖掠过他肩头落叶的动作太过熟稔,像做过千百次一般。
“啪”的一声,白玉棋子在他指间碎成齑粉。
“陛下心里有人。”莲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指尖拈着的黑子正落在天元位,“可惜明白得太迟。”
润玉垂眸,碎玉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
“本座只是……”
“只是什么?”一枚棋子已毁,这盘棋也下不成了,她索性把棋子都收了起来,“从邝露仙子幼时您便日日下凡间去,生辰贺礼也是精挑细选,就连您现在腰间,还日日挂着她绣的香囊,可您敢说,这是对普通下属的关照?”
润玉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腰间香囊上粗糙的针脚。
“陛下,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坦白。”莲清突然跪下,身上的粉袍铺在地上,“这天后之位,我得之有愧。”
她苦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方娟帕递到了润玉手中,铺展开来,里面是断成几节的玉镯。
“您想来早就看出了端倪,只不过一直在陪我演这场闹剧罢了,这是尚霖帮我时给我的镯子,我也确实因为它赢得了武试和殿试。”莲清的笑容愈发苦涩,“莲清恳请陛下,撤除我的天后之位,我甘愿受罚。”
“你与羿朝国运相连。”润玉声音哑得可怕,“就不怕降阶后山河破碎,百姓流离?”
莲清望向水镜。里面正是邝露曾经带兵出征的一幕幕。
“羿朝有了新的守护神。”莲清眼角泛起水光,“邝露这些年南征北战,我能感应到,羿朝国运已能自持三百年。”
她指尖轻触镜面,恰逢邝露回头笑,“她真的……很好。”
“所以陛下,撤除我的天后之位吧,去寻您真正想要的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润玉盯着水镜,并没有回头,“你的罚还是以后再受吧。”
莲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这把刀,要悄悄调换锋刃方向了。
“那……”
未及莲清作答,润玉腕间的手串突然爆发出强光。
“邝露有难。”
润玉只留下这一句,转而便不见了人影。
*
润玉来到军营,第一时间便用灵力探测周围魔气,意外的是,并没有任何异常。
他闪身进了营帐,却见邝露面前的棋盘裂成两半,那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棋盘下面,是早已四分五裂的鲛人泪珠。
而邝露此刻正倒在桌子上,胸膛只有缓慢而大幅的起伏。
她为何要砸了它?
润玉闪身去扶邝露,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他这才得以看清她的脸——惨败无比,嘴角挂着血。
他用衣袖把血抹去,手中凝起金光就要往她心口按,却被她冰凉的手按住。
“果然……仙物要用仙器才能破。”邝露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意。
“你砸这珠子,就是为了见我?”平白地,润玉的心里添了一丝怨气,却在察觉到邝露身体的冰凉后彻底消散。
他轻轻动了动被她攥在手里的手:“让我先给你疗伤。”
“你这神仙……”邝露反而攥得更紧了,带着剧烈的颤抖,“到底多大官?治我这么多次伤……要破多少次天规?”
“我……”润玉想说话,却又被邝露捂住了嘴。
“这次是生死,蛮人的毒箭,无药可解……”邝露气息越来越弱,眼睛却亮得惊人,“我这一生,保家卫国,能死在战场上……没有遗憾了。”
她忽然抬手抚上润玉脸颊。指尖的茧子蹭过他眼尾,那里有滴泪将落未落。
“唯一的遗憾就是……”
尾音消散在相贴的唇间。这个吻带着铁锈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剑刃上。润玉刚要收紧手臂,却感到怀中人突然脱力。邝露的手从他掌心滑落,怀里的人彻底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