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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仪式

标本里的春

警笛凄厉的嘶鸣撕裂了西城区老码头破败而沉寂的午后。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腐烂海藻和潮湿木材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废弃的仓库区像一片钢铁与混凝土构成的灰色坟场,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和空洞的窗户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警戒线在风中猎猎作响,红蓝警灯的光芒在斑驳的水泥墙面上疯狂跳跃,将这片荒芜之地涂抹上令人心悸的色彩。

林钰的黑色越野车一个急刹,轮胎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擦出刺耳的声响,碾过一滩浑浊的积水,溅起泥点。她推门跳下,皮靴重重踏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她毫不在意,狼尾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目光如炬地扫向被警戒线圈定的那间巨大仓库入口——13号库。寒凌熙的白色法医勘查车几乎与她同时抵达,稳稳停在旁边。车门打开,寒凌熙的身影出现,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制服,外面罩着一次性蓝色隔离衣,及腰的黑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她拎起那个标志性的银色金属箱,动作精准而迅捷。

“林队!寒法医!” 守在仓库门口的张颖快步迎上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平板电脑,“现场在里面,情况…有点邪门。报案的是个收废品的老头,吓得不轻,在那边车上做笔录。”

林钰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投向那黑洞洞的仓库入口,一股混合着浓重灰尘、铁锈、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但绝对错不了的、属于死亡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她率先迈步,皮靴踏在仓库门口破碎的水泥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寒凌熙紧随其后,步履无声,如同融入这片灰色背景的一道白色剪影。

仓库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处几扇破败的窗户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在弥漫的灰尘中形成几道光柱。巨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锈蚀的机器残骸和蒙着厚厚灰尘的油布,形成一片片扭曲的阴影。空气冰冷刺骨,潮湿得能拧出水来。痕检人员架起的强光灯束是唯一的光源,几道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最终汇聚在仓库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那里,一个人影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呈“大”字形仰面躺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穿着廉价的灰色夹克和沾满油污的工装裤,身材粗壮。他的死状远比陈国栋更具视觉冲击力。面部因窒息而呈现出深紫绀色,眼球可怕地凸出,嘴巴大张着,舌头肿胀发紫,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嘶吼。双手呈爪状,僵硬地向上蜷曲着,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和…暗红色的血痂。颈部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一道深紫色的、边缘不规则的粗大索沟,如同一条狰狞的毒蛇,死死缠绕在他粗壮的脖子上,勒痕深陷皮肉,皮下组织有明显的挫伤和出血。索沟周围散落着一些暗红色的喷溅状和滴落状血迹。

然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并非这惨烈的死状本身。

而是在死者僵硬摊开的、布满污垢的右手掌心之上,在那些暗红血痂的映衬下,静静地摆放着一支花。

一支玫瑰。

花瓣呈现出一种人工染就的、极不自然的深蓝色,在强光灯惨白的光线下,透着一股妖异的美感。几片花瓣的边缘已经有些萎蔫卷曲。而更刺目的是,靠近花萼处的几片花瓣上,沾染着几抹已经干涸发黑的、粘稠的暗红色——是血。血液甚至顺着花茎流淌下来,在死者灰扑扑的掌心留下几道蜿蜒的痕迹。

一支染血的蓝色玫瑰。

它就那么突兀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仪式感,被放置在死者刚刚停止挣扎的手上。

林钰的呼吸瞬间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蓝玫瑰!又是蓝玫瑰!陈国栋衣襟内细微的碎屑,与眼前这支染血的、被刻意摆放的花朵,瞬间在她脑海中建立起一道冰冷而诡异的桥梁。不是偶然!绝不是!

寒凌熙的脚步也在尸体旁几米处停下。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掠过整个现场:尸体姿态、颈部索沟、血迹分布、地面痕迹,最后,定格在那支染血的蓝色玫瑰上。金丝眼镜后的瞳孔,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迅速打开银色金属箱,戴上新的乳胶手套和鞋套,动作流畅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

“什么情况?”林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彻骨的寒意,目光转向旁边正在拍照的老黄。老黄的脸色比平时更黄几分,眉头锁得死紧。

“林队,”老黄的声音有些沙哑,指着尸体,“死者身份初步确认,王大柱,绰号‘王麻子’,西城码头一带的地痞混混,有多次盗窃、斗殴前科。报案的老头说他平时就在这一片晃悠,捡点破烂,偶尔也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死亡时间,初步看尸僵和尸斑,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 他顿了顿,指向那支蓝玫瑰,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诡异,“致命伤就是颈部的勒痕,凶器…”他指向尸体旁边不远处的地面,“在那里。”

林钰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在距离尸体右脚约半米远的水泥地上,扔着一截拇指粗细、沾满污渍的麻绳。绳子的一端还打着个粗糙的结,绳结上同样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和…几根深蓝色的、极其细小的棉麻纤维!

深蓝色棉麻纤维!林钰的瞳孔骤然放大!陈国栋指甲缝里的东西!别墅案的关键物证!

“绳结上提取到微量血迹,和死者血型初步吻合。还有…”老黄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发现恐怖拼图的凝重,“那上面沾着的几根纤维,肉眼看着…跟陈国栋案死者指甲缝里发现的,颜色、质地,太他妈像了!”

寒凌熙已经蹲在了尸体旁。她首先没有触碰尸体,而是拿出一个强光手电,调整角度,冷白的光束精准地打在死者颈部那道狰狞的索沟上。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地审视着索沟的走向、深度、边缘皮肤的擦挫伤形态、皮下出血的范围。接着,光束移向死者凸出的眼球、肿胀的舌头、大张的口腔深处。她的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完全无视了那支近在咫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染血蓝玫瑰。

林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现场。强光灯下,尸体周围的水泥地上,除了散落的血迹,还有一些凌乱、深浅不一的蹬擦痕迹,显示出死者曾有过激烈的挣扎。蹬擦痕一直延伸到几米外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废弃齿轮箱旁边。在靠近齿轮箱底部潮湿阴暗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老黄!齿轮箱下面!”林钰立刻指向那个方向。

老黄会意,立刻调整勘查灯的角度,一道更强的光束打了过去。只见在齿轮箱底座和潮湿地面形成的夹角阴影里,赫然躺着一个东西——一个廉价的、磨得发亮的金属酒壶。壶盖已经脱落,滚在一边,壶身上沾满了泥污。

“酒壶?”陈诺跟在林钰身后,忍不住小声惊呼。

寒凌熙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她暂时放下对尸体的初步检查,起身走到齿轮箱旁。她没有立刻去捡,而是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射酒壶周围的地面。潮湿的水泥地上,除了酒壶滚落的痕迹,还清晰地印着几枚脚印!脚印边缘有些模糊,但大致轮廓还能分辨——是军靴底那种特有的、粗犷的防滑纹路!

“足迹,军靴底纹。”寒凌熙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在实验室里陈述数据,“非死者所穿鞋底纹路。” 她指向死者脚上那双破旧的运动鞋。

林钰立刻看向老黄。老黄已经凑近,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着。“有戏!这脚印很新!覆盖在灰尘和水渍上,形成时间应该很近!我马上取模!”

就在这时,寒凌熙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个酒壶上。手电光束下,在酒壶沾满泥污的壶嘴内侧边缘,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东西黏附在那里。不是泥污,更像是…凝固的血迹?而且,在壶身一个凹陷的泥污处,似乎卡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蓝色的东西?

她极其小心地用镊子夹起酒壶,放入一个物证袋。动作间,一缕未被发髻完全束缚住的微卷黑发,从她光洁的鬓角垂落,轻轻拂过她专注的侧脸。

林钰的目光在染血的蓝玫瑰、带血的麻绳、军靴脚印和这个可疑的酒壶之间来回扫视。线索碎片纷至沓来,带着血腥气和冰冷的不祥。她走到尸体旁,蹲下身,目光死死盯住死者掌心那支妖异的蓝色花朵。染血的花瓣,冰冷的死亡,被强行赋予的“仪式感”…凶手到底想表达什么?挑衅?还是某种扭曲的宣告?

寒凌熙完成了对酒壶的初步处理,重新回到尸体旁。她终于将目光投向那支染血的蓝玫瑰。她没有立刻去取,而是先拿出相机,从各个角度进行拍照固定。然后,她极其小心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花瓣上沾染的暗红色血渍。接着,她的镊子精准地探向花茎与花瓣连接处的一个细微折痕。

“林队长,”寒凌熙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她微微侧头,目光透过镜片看向林钰,“这支玫瑰的茎部折痕形态,以及花瓣上血液的浸润方向…”她的镊子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片染血的花瓣,“显示它被放置时,花朵的朝向是…侧向死者头部方向的。并且,放置的动作…相当从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死者痛苦扭曲的脸和那只僵硬摊开、被迫托举着这支“祭品”的手。

“这不是死者挣扎中抓住的。这是凶手…在死者死亡之后,或者濒死之际,亲手放置的。”寒凌熙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仓库里回荡,如同宣判,“一个…刻意的仪式。”

“仪式…”林钰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什么样的疯子,会在勒死一个人之后,还从容不迫地将一支染血的蓝玫瑰放在死者手心?这不仅仅是谋杀,这是一场表演!一场带着强烈个人标记和扭曲美学的死亡仪式!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寒凌熙:“索沟!和陈国栋的颈部指压,手法有关联吗?”

寒凌熙的目光重新落回死者颈部那道狰狞的索沟,她的手指隔着乳胶手套,极其小心地测量着索沟的宽度、深度,感受着皮下组织的损伤程度。

“工具不同,但目的相同——快速、强力的机械性窒息。”寒凌熙的声音冷静地分析,“陈国栋案是精准的徒手扼压,针对颈动脉窦,追求隐蔽和伪装。此案…”她的指尖划过索沟边缘粗糙的挫伤,“是粗暴的绳索勒颈,追求绝对的致死效果和控制力。施力角度和习惯…初步看,有差异。但…”她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更为锐利,“两者都体现了一种对‘死亡过程’的…掌控欲。”

掌控欲。仪式感。蓝玫瑰。

林钰豁然起身,狼尾短发甩动,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线索在她脑中疯狂碰撞、组合:陈国栋,衣冠楚楚的富豪,死于客厅沙发,伪装心梗,衣襟内留下蓝玫瑰碎屑和深蓝棉麻纤维。王大柱,底层混混,死于废弃仓库,被绳索勒毙,掌心被放置染血蓝玫瑰,现场遗留深蓝棉麻纤维绳结和军靴脚印!还有那个可疑的酒壶!

两个社会阶层天差地别的死者。两起手法迥异却都指向窒息、都留下蓝玫瑰标记、都出现深蓝色棉麻纤维的谋杀!

“连环杀手。”林钰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洞悉恐怖的寒意,“一个带着扭曲仪式感、以蓝玫瑰为标记的连环杀手!”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张颖倒吸一口冷气。陈诺的脸色白得像纸。连经验丰富的老黄,眼神也变得无比凝重。寒凌熙依旧半蹲在尸体旁,目光沉静地看着掌心那支染血的蓝色玫瑰,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着勘查灯冰冷的光。一缕黑发垂在她专注的侧脸旁,像凝固在死亡标本旁的一抹沉寂夜色。

“张颖!”林钰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破凝滞的空气,“立刻!查这个王大柱的所有底细!尤其是他最近的活动轨迹,接触过什么人!和盛天集团,和陈国栋,有没有任何可能的交集!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间接联系!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老黄!军靴脚印!酒壶!绳结上的纤维!还有这支该死的玫瑰!我要最详细的分析!和别墅案的纤维、花瓣做交叉比对!那酒壶上的血迹和蓝点,立刻送检!”

“陈诺!跟我去会会那个报案的老头!还有,通知队里,调取码头区周边所有能用的监控!尤其是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一辆车,一个人影都不能放过!”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林钰的目光最后扫过那支染血的蓝玫瑰,又落在寒凌熙沉静的侧影上。“寒法医,这里交给你了。我要最快知道这个人的具体死因,死亡时间精确范围,还有…这支花上的血,是不是他的!”

寒凌熙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表示收到。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眼前的尸体和那支诡异的“祭品”上,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命令都与她无关。她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开始提取那支染血的蓝玫瑰,动作精准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而冰冷的手术。

林钰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仓库门口,皮靴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回响。仓库外阴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与寒意。蓝玫瑰的标记再次出现,带着更浓烈的血腥和更诡异的仪式感。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个开始。标本瓶里的春天,已被染血的蓝玫瑰彻底撕裂,露出其下深不见底、扭曲狰狞的黑暗深渊。而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园丁”,正用死亡浇灌着他病态的花园。追猎的号角,在染血的仪式中,吹响了更凄厉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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