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被送去大靖那天，是个阴雨天。
南楚的都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里，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站在城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哭，只有一种安静的倔强。“哥哥，等我回来。”
我点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我知道，这一去，前路未卜。她是南楚送去的质子，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阿雪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是父亲在战场上捡来的孤儿，眉眼像极了早逝的母亲，父亲便收她做了义女。我比她大五岁，从小看着她长大，早已把她当成了亲妹妹。她性子软，却有股韧劲，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十五岁那年，南楚战败，大靖提出要一位皇室宗亲做质子。皇室的公主们哭哭啼啼，没人愿意去。是阿雪自己站出来，说：“我去。”
父亲骂她傻，我也劝她，可她只是看着我们，轻声说：“我去了，至少能换南楚几年安稳。”
那时我就知道，这丫头，心太善，也太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走后，我拼命练武，拼命立功，从一个不起眼的校尉，一步步做到了将军。我只有一个念头：变强，强到能有一天，踏平大靖的宫门，把她接回来。
我常常收到她的信，信里说她在大靖很好，说大靖的皇帝虽然年纪小，却很聪明，说宫里的花开了，和南楚的不一样。字里行间，都是平安顺遂的模样。
可我知道，那是她怕我担心。质子的日子，怎么可能真的好？
后来，听说大靖那位少年皇帝开始崭露头角，手段凌厉，性情也变得阴晴不定。我心里越发不安，怕阿雪受委屈，怕她被卷进那些宫廷争斗里。
我派人去大靖打探消息，得到的回报却让我心惊——阿雪似乎和那位皇帝走得很近，甚至在他落魄时，一直护着他。
我又急又气。那是敌国的皇帝！她怎么能……怎么能对他动心思？
再后来，纪与安登基，成了大靖说一不二的帝王。我收到消息，说他对阿雪很特殊，却也很复杂，时而亲近，时而冷漠。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南楚的丞相暗中勾结外敌，意图谋反，我借着平叛的由头，在边境集结兵力。我没想过真的开战，我只是想逼纪与安，逼他放阿雪回来。
可我没想到，阿雪会拒绝。
在大靖的宫墙外，我偷偷见了她一面。她清瘦了些，眼神却依旧清澈。她说：“哥哥，我不能走。”
我看着她，忽然发现，那个需要我护着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甚至……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那一刻，我心里又酸又涩，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她是平安的，是自愿留下的。
纪与安最终没有对我动手，甚至派了人帮我平定南楚的叛乱。我知道，这看的是阿雪的面子。
离开大靖前，我最后一次见了阿雪。她站在梅林里，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身后是漫天飞雪，美得像一幅画。
“阿雪，”我看着她，“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她点头，眼眶红了：“哥哥也是。”
我转身离开，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就忍不住想把她带走。
回到南楚后，我平定了叛乱，斩杀了叛贼，成了南楚的支柱。父亲为我定下一门亲事，是镇国公的女儿，性子爽朗，是个好姑娘。
大婚那天，我收到了大靖送来的贺礼，是阿雪亲手绣的一幅平安符，针脚细密，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
我把平安符贴身收好，喝了杯喜酒。
后来，听说阿雪成了大靖的皇后，生了个皇子，纪与安对她很好，把她宠成了孩子。听说那孩子叫念安，眉眼像纪与安，性子却像阿雪，温温和和的。
我站在南楚的城楼上，看着北方的方向，那里是大靖的都城，是阿雪如今的家。
风吹过，带着南楚特有的潮湿气息。我知道，我的归途，是守护南楚的万里河山；而阿雪的归途，是那座宫城里，属于她的安稳与幸福。
这样，就很好。
我终于可以放下心，守着我的南楚，看着她在远方，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这便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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