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电梯间总有股铁锈味。林夏盯着按键面板上跳动的数字,12楼的灯忽明忽暗,像只眨动的独眼。她刚加完班,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电梯门滑开时,镜面内壁映出她疲惫的脸,眼下的青黑比西装裙上的褶皱还深。她习惯性地按了“1”,却在指尖离开的瞬间,看见镜面里的自己还保持着按按钮的姿势,指腹悬在“18”的位置。
“看错了吧。”林夏揉了揉眼睛,镜面里的倒影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嘴角的弧度比她自己的僵硬些。电梯启动时轻微晃了晃,顶灯“滋啦”响了声,骤然暗下去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背后是空的。她明明是独自进的电梯。
数字从12跳到11时,镜面里忽然多了道影子。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梳着齐耳短发,侧脸的轮廓在昏暗里看不真切。林夏猛地回头,电梯轿厢里除了她的公文包,只有角落里积着的几粒灰尘。
“别自己吓自己。”她对着镜面扯出个笑,却发现镜中人根本没笑,嘴唇抿成条直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后颈。
电梯在9楼停下时,门只开了道缝,阴风裹着股消毒水味钻进来。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眨动。林夏按下关门键,金属门缓缓合上的瞬间,她看见门缝里闪过只枯瘦的手,指甲缝里卡着暗红的污垢。
数字跳到7时,镜面开始渗水。不是水珠,是顺着玻璃纹理蔓延的水渍,像有人在镜后泼了盆水。蓝布衫的影子在水里渐渐清晰,这次林夏看清了——那人的脖颈处有圈深紫色的勒痕,垂在身侧的手里,攥着半块碎镜片。
林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半年前,7楼的保洁阿姨就是在电梯里上吊的,发现时脖子上的丝巾缠了三圈,手里还攥着块用来刮瓷砖污渍的刀片。
“叮”的一声,电梯在5楼停下。这次门完全敞开,穿保安制服的老张站在门外,手电筒的光在轿厢里扫来扫去。“小林?这么晚才下班?”他的声音有点发飘,“刚才监控里看你电梯里好像不止一个人。”
林夏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她指着镜面:“张叔你看!”
镜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她和老张的影子。水渍不知何时消失了,连点水痕都没留下。
“可能是监控花了。”老张挠挠头,手电筒的光忽然照到林夏的肩膀,“你这衣服上怎么有块灰?”他伸手想拍掉,却在触碰到布料的瞬间缩回手,“这、这不是灰……”
林夏低头看去,肩膀上沾着片干枯的蓝布纤维,和镜中人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电梯门开始缓缓关闭,老张的脸在门外渐渐模糊。林夏听见他在喊什么,声音被金属门切割得支离破碎,只隐约捕捉到“别回头”三个字。
镜面里的蓝布衫影子又出现了,这次就站在林夏身后,下巴抵着她的肩窝。林夏能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气息吹在脖颈上,像保洁阿姨常用的消毒水味。
她死死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3、2、1……指尖抠进公文包的提手,塑料被捏出细碎的裂痕。
“叮——”
一楼到了。林夏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直到站在便利店的暖光灯下,手脚还在发抖。穿围裙的店员递给她杯热可可:“姑娘,你脸色好差,刚才进便利店时,后面好像跟着个人。”
林夏猛地回头,玻璃门外空无一人。
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给老张打个电话,却在解锁屏幕的瞬间僵住——壁纸是上周公司团建拍的合照,她站在正中间,而照片背景里的电梯镜面中,赫然映着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正对着镜头微笑。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的纹路,像极了镜中人手里攥着的那块碎镜片。
第二天早上,同事发现林夏没上班,打她电话也没人接。保安老张调了监控,只见林夏冲进便利店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监控画面在她捡起手机的瞬间开始雪花闪烁,只有电梯轿厢里的镜面始终清晰,映着个穿职业装的影子,正对着空气缓缓抬起手,模仿着上吊的姿势。
而那部电梯,直到现在还每天夜里在18楼停下,门开开合合,像是在等什么人进来。有胆子大的维修工进去检查,说镜面后面是空的,可凑近了听,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人在轻轻哼着保洁阿姨生前最爱唱的黄梅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