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暴雨砸在货运站的铁皮棚上，像无数根钢针在刺探什么。周明远蹲在磅秤旁抽烟，打火机第三次被风吹灭时，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寒意——那只贴着“易碎品”标签的黑色行李箱，正从传送带上缓缓滑下来。
箱子是昨天傍晚由一辆跨省货车运来的，卸货工说它比同尺寸的行李箱沉得多，提手处还有深色的污渍，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过。周明远当时没在意，直到现在盘点时发现，这只箱子的收货地址是货运站本身，收件人一栏写着“无人认领”。
他捏灭烟头，伸手去提箱柄。指腹刚触到皮革，就觉出不对劲。那污渍不是干硬的，反而带着种黏腻的湿冷，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草。更诡异的是箱子的重量，他一个常年搬运的壮汉，竟要卯足力气才能勉强拎起一角。
“老周，还没弄完啊？”门卫老李的声音从值班室传来，“刚才派出所来电话，说周边丢了个大行李箱，让咱们留意着。”
周明远的手顿在半空。他转头看向值班室窗口，老李正端着搪瓷杯喝水，电视里在重播昨晚的新闻。女主播的声音透过雨幕飘过来：“本市近日发生一起失踪案，失踪者为女性，身高一米六左右……”
他猛地低头，视线落在行李箱的锁扣上。那是个嵌在皮革里的密码锁，此刻正微微凸起，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顶。雨水顺着箱角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极淡的腥气。
“这箱子……”周明远的喉咙发紧，“什么时候到的？”
“就昨天那辆蓝牌货车，”老李咂咂嘴，“司机说接货时就封着，说是客户托转运的，结果收货方电话打不通。我看八成是走私的吧？”
周明远没接话。他盯着密码锁上的数字键，忽然发现1和7的位置比其他按键亮一些，像是经常被按动。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按了1-7-0-9。咔嗒一声，锁开了。
一股混杂着铁锈和腐烂气味的冷风从箱内涌出，周明远下意识后退半步。借着货运站昏暗的灯光，他看见箱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手腕上戴着只银色手镯，镯子上刻着个“琳”字。
值班室的电视还在响：“失踪者张某琳，三十岁，失踪前佩戴刻有‘琳’字的银手镯……”
周明远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这时，他听见箱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老周？你咋了？”老李推门出来，手里拿着手电筒，“脸怎么白成这样？”
光柱扫过行李箱，老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见周明远的裤脚沾着暗红色的液体，而那只打开的行李箱里，不知何时滚出了半张撕碎的身份证，照片上的女人正对着他们微笑。
“报警……”周明远终于挤出两个字，“快报警！”
老李手忙脚乱地摸手机，手电筒的光在箱内乱晃。周明远盯着箱底，那里铺着层黑色塑料袋，塑料袋上有个破洞，正不断往外渗着粘稠的液体。他忽然注意到，箱子内侧的皮革上印着个模糊的logo——和昨晚新闻里张某琳丈夫公司的标志一模一样。
警笛声在雨里越来越近时，周明远听见箱子里又响了一声。这次更清晰，像是指甲刮擦皮革的声音。他猛地想起，刚才开锁时，似乎摸到箱盖内侧有什么东西硌着。他颤抖着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被血水浸透了一半，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它在跟着我，别打开箱子，千万别……”
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拖得很长，像是写字的人突然受到了惊吓。周明远抬头看向值班室的电视，新闻画面切到了张某琳丈夫的采访，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对着镜头哽咽：“我太太很爱我，她绝不会不告而别……”
就在这时，箱子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从内部撞向箱壁。周明远和老李同时后退，看着那只黑色行李箱在地面上轻微地起伏，仿佛里面装着个活物。
“那司机……”周明远突然想起什么，“昨天送货的司机，车牌号是多少？”
老李哆哆嗦嗦地翻送货单：“好像是……冀A73921？”
周明远的瞳孔骤缩。他记得这个号码，上周他帮一个客户转运过一批医疗器械，接货的司机就开着这辆车。当时司机说自己姓王，左手手腕上有道很深的疤。
而新闻里，张某琳的丈夫正抬手抹眼泪，左手手腕上，一道疤痕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箱子又撞了一下，这次更用力，箱盖被顶开一条缝。周明远看见里面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团黑色的头发，正随着撞击的节奏轻轻晃动。
警灯的红蓝光芒透过雨雾照进来，映在周明远惨白的脸上。他突然明白，那箱子里装的从来不是尸体，而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一个被囚禁的灵魂，和它永远无法挣脱的执念。
当警察冲进货运站时，只看见两个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和一只敞开的空行李箱。箱子里干干净净，只有一张被雨水泡烂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但周明远知道，那字迹的最后，藏着一个被抹去的名字。就像那只突然消失的手镯，和那个永远不会被找到的司机一样，成为了这场暴雨里，无人知晓的秘密。
三天后，张某琳的丈夫因涉嫌谋杀被捕。警察在他的车库里发现了带血的工具和一张货运单，收件地址正是这家货运站。而那只黑色行李箱，始终没人能说清它的去向。
只有周明远知道，每个雨夜，货运站的传送带上，总会凭空多出一只贴满“易碎品”标签的黑色行李箱。它静静地等在那里，密码锁上的1和7，永远亮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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