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琅琅书声漫过走廊时,吴绾菊正对着摊开的英语课本发愁。她把“abandon”这个单词抄了满满三行,抬头还是认不出那串弯弯曲曲的字母。
“喂,”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李沛浚,对方正在背政治大题,笔尖在关键词下划着整齐的横线,“这个单词怎么读啊?我看它长得像一串乱码。”
李沛浚的朗读声顿住,视线落在她课本上那个被画了圈的单词上。晨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a-ban-don。”他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
吴绾菊跟着念了两遍,舌头像打了结。“不对不对,”她皱着眉摇头,突然指着单词末尾的“on”,“这个是不是跟‘奥特曼’的‘曼’发音一样?”
李沛浚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点无奈的笑意。“不一样。”他说,却还是拿起笔在单词下方画了个简易的音标,“照着这个读。”
吴绾菊盯着那个像小蝌蚪一样的符号看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是‘鹅搬凳’对不对?鹅搬不动凳子,所以要放弃!”她边说边比划,课本被带得滑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李沛浚的耳朵瞬间红透。他弯腰捡起课本塞回她怀里,压低声音说:“早读课安静点。”
吴绾菊吐了吐舌头,抱着课本缩成一团。但没过三分钟,她又开始在草稿纸上画小人,画到李沛浚的习题册边缘时,铅笔尖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手背。
“啊对不起!”她慌忙去擦,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手。吴绾菊的脸腾地红了,低头假装研究课本,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见他翻书的动作顿了两秒。
第一节课间,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突然被吴绾菊拽住袖子。“昨天的卷子发了吗?”她仰着头问,眼睛亮晶晶的。
课代表翻了翻怀里的本子,抽出最底下那本递给她。“喏,就你一个人最后一道大题空着,李沛浚都替你觉得丢人。”
吴绾菊的笑容僵在脸上,接卷子的手指紧了紧。她低头翻开卷子,果然在最后一页看见大片空白,旁边还画着只吐舌头的小狗。而李沛浚的卷子就放在桌角,最后那道题的步骤写得密密麻麻,红笔打的勾舒展又漂亮。
“喂,”她戳了戳正在整理笔记的李沛浚,把自己的卷子推过去,“这道题很难吗?为什么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李沛浚扫了眼那只吐舌头的小狗,笔尖在草稿纸上写了个“辅助线”。“不难,”他说,“做条垂线就好。”
吴绾菊盯着那个“垂”字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不是像吊死鬼的绳子?”她拿起笔在图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直线,结果把直角三角形画成了歪脖子树。
李沛浚看着那条比波浪线还曲折的“垂线”,突然伸手拿过她的笔。“应该这样。”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带着微凉的温度,引导着铅笔在正确的位置落下。
吴绾菊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只觉得他的指尖像羽毛般轻轻扫过,留下一串细密的战栗。她偷偷抬眼看他,发现他正专注地盯着卷子,长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出浅浅的阴影。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腕上,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看懂了吗?”他突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她。
吴绾菊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铅笔在卷子上戳出个小黑点。“啊...看懂了!”她慌忙点头,把卷子往回拽了拽,耳根烫得能煎鸡蛋。
李沛浚看着她泛红的耳廓,喉结轻轻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低头继续整理笔记,却发现刚才那道政治大题的关键词,被自己写成了“abandon”。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吴绾菊被高二的学长拦住要联系方式。她手忙脚乱地摆手,书包带滑到胳膊肘都没察觉。就在这时,李沛浚端着餐盘从旁边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胳膊肘轻轻撞了学长一下。
“抱歉。”他面无表情地说,视线却落在吴绾菊肩上,伸手帮她把书包带提上去。指尖碰到她颈后皮肤时,吴绾菊像被烫到般缩了缩脖子。
学长被撞得一个趔趄,看着李沛浚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悻悻地走了。吴绾菊松了口气,刚想道谢,就看见他把餐盘放在靠窗的位置,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她凑过去看,发现是盒包装精致的草莓蛋糕,上面还插着片巧克力做的叶子。
“阿姨送来的。”李沛浚说着,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递到她嘴边,“吃吗?”
吴绾菊愣住了,看着勺子上粉嫩嫩的奶油,突然想起他昨天收下的那两颗草莓糖。她张了张嘴,蛋糕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钻进鼻腔,让她有点晕乎乎的。
“不、不用了,我减肥。”她猛地往后靠,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李沛浚的手停在半空,勺子上的奶油微微晃动。他沉默了几秒,把那块蛋糕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着。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侧脸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吴绾菊看着他安静吃东西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后悔。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味的糖,剥了糖纸递过去:“这个给你,抵消一下蛋糕的甜。”
这次他没有拒绝,接过糖放进嘴里。柠檬的酸涩在舌尖炸开时,他看着女生偷偷松了口气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下午的物理课变成了随堂测验,吴绾菊对着卷子上的电路图愁眉苦脸。她偷偷瞟了眼李沛浚,发现他已经写到最后一页,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轻快又均匀。
“喂,”她用橡皮砸了砸他的胳膊,“那个滑动变阻器怎么画来着?是不是像贪吃蛇?”
李沛浚没理她,却在收卷时,趁老师转身的功夫,往她桌肚里塞了张纸条。吴绾菊摸着口袋里的纸条,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直到放学铃响才敢偷偷拿出来看。
纸上画着个标准的滑动变阻器,旁边还有行小字:“像收音机的调台旋钮,不是贪吃蛇。”字迹清隽有力,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句号,像颗固执的小圆点。
吴绾菊对着那张纸条笑了半天,把它夹进笔记本最厚的那一页。收拾书包时,她发现李沛浚的物理笔记本落在了桌洞里,封面上用烫金字体印着“市级物理竞赛一等奖”。
她刚想喊住他,就看见他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白色校服的衣摆被风掀起一角。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香樟树时,一片叶子轻轻落在他肩上。
吴绾菊抱着笔记本追出去,在操场边追上他。“你的本子忘带了。”她把笔记本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被夏日的静电打了一下。
李沛浚接过笔记本,发现扉页夹着颗柠檬糖。透明的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光,映出女生泛红的脸颊。“谢谢。”他说,声音比平时软了些。
“不客气!”吴绾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要走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我...我想让你讲题。”
李沛浚看着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上面还沾着点蛋糕的奶油渍。“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被风吹散在蝉鸣里。
回家的路上,吴绾菊蹦蹦跳跳地踩着树影走,书包里的物理卷子好像没那么讨厌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的香樟树下,李沛浚正摸着口袋里那颗柠檬糖,看它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
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衬衫,带来远处篮球场的喧嚣。他低头看着笔记本扉页的柠檬糖,突然想起她早上念错的单词——abandon,放弃。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笔记本抱得更紧了些。这个夏天,好像有什么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