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小测的铃声叮当作响，吴绾菊望着卷子上复杂的二次函数图像发呆。窗外香樟树叶哗啦啦作响，她忽然记起李沛浚昨日的话语，笔尖在草稿纸上勾勒出的抛物线竟变得格外流畅。

交卷时，李沛浚的目光扫过她最后一道大题，红笔画出的辅助线虽歪歪扭扭，却精准无比。他垂下眼睑，将卷子叠成整齐方块，指尖在“98”分的红色数字上稍作停留。

“喂。”吴绾菊凑近，手中捏着半块橡皮，“这次我感觉能及格！”阳光洒在她雀跃的眉梢，碎发被风拂到脸颊，宛如刚梳洗过的小猫。

李沛浚默不作声，从笔袋取出一颗柠檬糖置于她桌上。透明糖纸在阳光下闪烁细碎光芒，正是那天图书馆她塞给他的那种。

第二节自习课骤雨突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水雾。吴绾菊趴在窗边看雨，手指在玻璃上描绘歪扭小人，突然被身后骚动惊得回头——后排男生打闹撞翻饮水机，水流沿地板缝蔓延，她的书包恰巧放在过道边。

李沛浚反应更快，踉跄着冲过去把她书包拽到桌上，自己校服后背却被水浸湿大片。深蓝水渍沿脊椎蜿蜒而下，似条小溪。

“你的书！”吴绾菊慌忙翻开他的书包，发现那本被水泡过的物理笔记静静躺在最上层，外面裹着塑料袋，边角干净整洁。

“早有准备。”李沛浚拧着校服下摆的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习题册上洇出小圆点，像悄悄点上的省略号。

雨势渐猛，班主任让住得近的同学结伴回家。吴绾菊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手指无意识绞着书包带——她家在三条街外，早上没带伞。

“走吧。”李沛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背着两个书包站在过道，黑色大伞斜挎肩上，校服后背水渍已成深灰。

“啊？”吴绾菊愣住，“去哪？”

“送你回家。”他说着，把她的书包往自己肩上挪挪，“我家顺路。”

其实并不顺路。李沛浚家在学校东边，吴绾菊住在西边老城区。但他未曾言明，只是撑开伞走入雨中，留给她半个宽大背影。

伞下空间狭小，吴绾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雨水的清冽。两人胳膊时不时相碰，她的校服袖子很快被他身上的水渍染湿，却舍不得挪开。

路过巷口文具店时，吴绾菊突然停下脚步。“等我一下！”她冲入雨中，几秒后举着两支草莓味冰棒跑回，塑料包装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流淌。

“喏，给你。”她把一支塞进他手里，自己咬着另一支木棍，眼睛弯成月牙，“庆祝我可能及格的数学卷。”

李沛浚看着那粉嫩冰棒，又看她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觉得这场暴雨似乎没那么讨厌。冰棒在嘴里融化，甜腻草莓味混着雨水的微凉在舌尖漫开奇异暖意。

走到老城区石板路时，雨势减弱。青灰屋檐垂下雨帘，水滴落入积水溅起圈圈涟漪。吴绾菊踩着水洼前行，突然指着墙根一簇紫色野花：“你看！雨里开得更精神了！”

李沛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野花花瓣挂着水珠，在阴雨天透着倔强光亮。他低头时，正见她帆布鞋踩入更深水洼，浅色袜子瞬间染深。

“别动。”他放下书包蹲下身，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脱下运动鞋，“换了。”

“啊？不用不用！”吴绾菊往后躲，却被他按住脚踝。他的手指冰凉，触到她温热皮肤时，二人都如被电流击中。他把干燥运动鞋套在她脚上，自己光脚踩进积水，石板路的冰凉透过脚底传来。

“可是……”吴绾菊看着他光脚踩水的样子，心里有些慌乱。他的白袜子还塞在裤兜，大概是早有准备。

“走了。”李沛浚背起两个书包向前走，光脚踩在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声响。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脖颈汇成细流，却没回头看她。

吴绾菊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图书馆那本被水泡过的笔记。原来有些温柔藏在最笨拙的举动里。她快跑几步跟上他，悄悄把伞往他那边多倾斜些。

她家老楼无电梯，楼道灯泡忽明忽暗。李沛浚帮她把书包扛到三楼，站在斑驳木门前，额前碎发滴水。

“进来擦擦吧？我家有吹风机。”吴绾菊抓着门把手，声音略显紧张。

李沛浚刚想拒绝，就被一阵急促咳嗽打断。大概是淋雨受凉，他的喉结滚动着，脸色比平时白。

“就一会儿！”吴绾菊拽着他的袖子把人拉进门，动作快如风。

老式风扇在客厅吱呀转动，吴绾菊跑去拿毛巾时，李沛浚正站在玄关打量。墙上贴着歪扭身高线，最高处画着个扎马尾小人，旁边写着“吴绾菊160cm！”，字迹张扬。

“给。”她递过毛巾，脸颊泛红，“我去给你找感冒药。”

李沛浚刚擦把脸，就听里屋哐当一声。他冲进去，看见吴绾菊蹲在翻倒的药箱前，手中捏着盒过期半年的板蓝根，一脸无措。

“别找了，我没事。”他扶起药箱，帮她捡散落药盒，突然在一众感冒药中发现眼熟之物——颗被透明胶带缠了三层的草莓糖，糖纸皱巴巴，正是上周她在图书馆塞给他的那颗。

“这个……”他捏起那颗糖，抬头看她。

吴绾菊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抢：“那个是我……我舍不得吃……”话没说完被自己的声音噎住，像被抓包的小松鼠。

李沛浚看着她泛红的耳廓，突然笑了。不是平日浅淡笑意，而是眼角眉梢染上暖意的笑，像雨后初晴的第一缕阳光。他把糖放回她手心，指尖轻碰她的指腹：“留着吧。”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窗台，给绿萝镀上金边。吴绾菊攥着那颗糖，想起什么，跑进房间翻出个崭新笔记本。

“这个给你。”她递过笔记本，封面上画着两只依偎小鸭子，“赔你上次被水泡坏的那本。”

李沛浚翻开第一页，发现用娟秀字迹写着“李沛浚专属错题本”，旁边还有个吐舌头小猫。他的指尖抚过那行字，觉得心脏被填满，暖暖的，像揣着个小暖炉。

离开时，吴绾菊把他送到楼下。夕阳穿过云层，在石板路投下长长影子。李沛浚穿上湿鞋，转身从书包拿出样东西——是本物理练习册，上面红笔写满批注，每道错题旁都画着简易示意图，有的像小鸭子，有的像小猫。

“这个给你。”他塞进她怀里，耳根微红，“里面有解题思路，看不懂的……明天问我。”

吴绾菊抱着沉甸甸的练习册，看他转身走向夕阳的背影，发现他的步伐较来时轻快。晚风拂过巷口梧桐叶，带来远处卖冰棍吆喝声，她低头翻开练习册，最后一页夹着颗柠檬糖，糖纸背面铅笔写着：“二次函数的最值，其实像冰淇淋融化的速度，有顶点，但不会停留。”

她突然想起今天的数学卷，最后那道求最值题，自己好像做对了。

晚霞将天空染成橘粉色，吴绾菊坐在窗台前给新错题本包书皮。练习册上的红批注带有淡淡墨香，她发现李沛浚画的小鸭子和自己笔记本上的那只姿势惊人相似。

楼下传来孩子追逐打闹笑声，夹杂蝉鸣余韵。吴绾菊摸着练习册里的柠檬糖，突然觉得这个夏天似乎不同了。那些让她头疼的公式、难懂的单词，因某人的存在，开始有了温度。

此刻李沛浚正站在自家阳台晾校服。风把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吹鼓鼓的，他看着晾衣绳上的帆布鞋，鞋边还沾着老城区石板路泥渍，想起吴绾菊穿他运动鞋时脚后跟空荡荡的模样。

他转身回屋，从抽屉拿出个鞋盒，里面放着双崭新白色板鞋，尺码比他平时小一号。那是上周路过鞋店时鬼使神差买下的。

窗外月亮升起，给香樟树镀上银辉。李沛浚看着那双鞋，突然期待明天的到来。或许，该教她做更难一点的题了。

毕竟，有些心意，总得借着解题的名义，慢慢说出口。

暴雨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