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小测的成绩在周一早读课上公布,吴绾菊的名字后面跟着个刺眼的“63”。她捏着卷子蹦了三下,马尾辫轻轻扫过李沛浚的胳膊,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你看你看!”她把卷子摊在他面前,红叉比之前稀疏了一半,最后一道二次函数题旁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印章,“老师说我进步超大!”
李沛浚的目光落在她卷首描粗的名字上,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他从笔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放在“63”旁边,糖纸映得红色数字更亮了些。“恭喜。”他说,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早自习铃声刚响,班主任突然走进来,手里拿着运动会报名表。“今年新增了双人三足项目,”她拍着讲台宣布,“想报名的同学到我这儿登记。”吴绾菊的眼睛瞬间亮了,拽着李沛浚的袖子晃了晃,指尖不小心勾到了他的校服纽扣:“我们去报名吧!听起来超好玩!”
李沛浚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喉结微动。他本想说“我不擅长集体活动”,却见她已经举起手,脆生生地喊:“老师!我和李沛浚报名!”周围立刻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前排女生转过头挤眉弄眼,李沛浚耳根一热,却没再拒绝。
午休时,两人被拉到操场练习。绳子绑住两人的脚踝,吴绾菊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刚迈出左脚就被绊得踉跄,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小心。”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掌心触到她校服下温热的皮肤。吴绾菊的发顶蹭过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草莓味。“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站直,因动作太急,膝盖重重磕在一起。李沛浚闷哼一声,碎发垂下遮住蹙起的眉头。
“你没事吧?”吴绾菊踮脚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因绳子松开往后倒去,被他反手攥住手腕。掌心相贴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她的脉搏跳动清晰可感,像夏日午后急促的蝉鸣。李沛浚猛地松手,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转身捡绳子时手指都在颤抖。
重新绑好绳子时,吴绾菊发现他的膝盖红了一片。“都怪我笨手笨脚。”她蹲下想查看,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没事,”他说,“喊口号吧,一二一。”两人踩着不成调的节奏往前走,吴绾菊总是往他那边偏,绳子勒得脚踝生疼也不吭声。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交叠的影子上洒下斑驳光点,像撒了把碎金。
练习结束后,她的脚踝勒出道红痕。李沛浚蹲下帮她解绳子,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皮肤,她像被烫到般缩回脚,却听见他说:“明天换条宽点的。”他说话时睫毛垂在眼睑上,阳光镀出一圈金边。吴绾菊想起昨天在他练习册里发现的秘密——最后一页空白处画着两只小鸭子,脖子上系着同款红绳。
下午生物课讲遗传定律,昏昏欲睡的吴绾菊偷偷画小人,突然被老师点名:“吴绾菊,说说豌豆杂交实验的结论。”她猛地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后排传来憋笑声,攥着衣角的手指不停发抖,直到耳边传来极轻的提示:“显性隐性。”“显、显性和隐性!”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
老师点头让她坐下,吴绾菊刚松口气,就感觉手心被塞进颗糖。低头看去,是颗柠檬糖,糖纸皱巴巴的,显然是匆忙从口袋里摸出来的。李沛浚盯着黑板记笔记,侧脸白得透明,只有耳根那点红泄露了情绪。吴绾菊剥开糖纸,酸涩在舌尖炸开时,突然觉得生物课也没那么难熬了。
放学前,班长抱着号码布过来,把印着“08”和“09”的布块放在桌上。“记得别弄丢了,”班长挤眉弄眼,“你们俩的号码连在一起呢。”吴绾菊的脸瞬间红了,把布块往书包里塞时掉出颗糖——那颗被胶带缠了三层的草莓糖。
李沛浚弯腰捡起,指尖触到粗糙的胶面,想起她当时“舍不得吃”的样子。他把糖放回她手心,声音轻得像风:“快吃了吧,要化了。”
夕阳染红走廊时,两人并肩走向校门口。吴绾菊剥开那颗珍藏已久的糖,甜香在齿间漫开。“你看像不像草莓味的棉花糖?”她指着天边晚霞。李沛浚顺着看去,火烧云漫天铺展,确实像被打翻的草莓酱。他嗯了一声,看着她沾满糖渍的嘴角,突然说:“明天早点来,再练会儿。”
清晨操场仍笼罩着薄雾,吴绾菊抱着条宽布条跑来,上面用荧光笔写着“一二一”,旁边画着两只举着小旗的鸭子。“我妈说这个绑着不勒!”李沛浚接过布条,蹲下帮她绑在脚踝上。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触她的皮肤。吴绾菊数着他睫毛上的晨露,突然听见他问:“昨天的遗传题听懂了吗?”
“啊?那个豌豆杂交?”她愣住。
“嗯,”他绑好最后一个结,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她膝盖,“显性基因会表现,隐性的不会。”
吴绾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她慌忙起身,却因没站稳向前扑去,正好撞进他怀里。晨雾未散,青草气息扑面而来。她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敲锣般震动耳鼓。他的手轻扶着她的腰,掌心温度灼得她脸颊发烫。
“对、对不起!”她猛地推开他,往后退了三步,脚踝的布条松了都没察觉。李沛浚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扶她的姿势,晨露从树叶滴落,洇湿运动服。“没事,”他说,声音低沉了些,“继续练吧。”
这次配合格外默契。吴绾菊踩着口号往前走,偶尔偏头,能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和晨光中颤动的睫毛。风穿操场,远处飘来粥香,将两人的影子吹得歪歪扭扭,却始终纠缠依偎。
课间操时,广播响起欢快曲子。吴绾菊随着节奏跳跃,马尾甩到李沛浚胳膊,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躲开。她偷偷看他,发现嘴角微微上扬,像风吹起的纸飞机。“喂,”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偷偷练过?”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李沛浚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侧头看她,阳光落在眼中,映出细碎光斑:“可能吧。”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否认。吴绾菊心跳加速,广播里的音乐仿佛鼓点,敲得耳膜嗡嗡作响。她看着他转身时扬起的衣摆,觉得那条脚踝上的布条,像根悄悄系在心口的线,正被人轻轻拉紧。
放学时,吴绾菊发现自行车链条掉了。她蹲在地上摆弄半天,满手油污却弄乱了链条。正当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时,一双干净白球鞋停在面前。李沛浚没说话,直接蹲下帮她修链条。他的手指灵活,油污很快沾满了指缝。看着他专注侧脸,她想起生物课上说的显性基因——有些藏不住的在意,就像他此刻微微蹙起的眉头,明明想藏,却暴露得彻底。
“好了。”他装回链条,站起来时额前碎发沾了点灰。吴绾菊掏出湿巾帮他擦手,动作轻柔,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指腹,像在跳无声的舞。“谢谢。”他说,声音有些不自然。
“该我谢你才对。”她扔掉湿巾,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翻出个小盒子递给他。是双崭新的白色运动袜,上面印着草莓图案。“上次看你光脚踩水,怕你着凉。”
李沛浚捏着袜子感受柔软。夕阳拉长两人影子,自行车铃铛叮当作响。他突然开口:“运动会结束后,我请你吃草莓蛋糕。”吴绾菊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嗯。”他点头,看着她雀跃的样子,觉得那些藏在错题本里的秘密,或许很快就能像盛夏蝉鸣般涌出来。
晚风穿过树林,带来篮球场喧嚣。吴绾菊推着修好的自行车往前走,脚踝上的布条还在轻轻晃动。她回头看他,他正低头看着袜子,嘴角笑意温柔如晚霞。
蝉鸣稠了,夏天也热烈起来。而心底那些秘密,就像悄悄爬上树梢的蝉,等待某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奏响最响亮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