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完全铺满办公室,宗馥莉已坐在财务审计室最里侧的单人沙发里,膝上摊着一份未装订的文件。
纸张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翻阅过无数次。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某一行数据,眼神冷得像冰封的湖面。
“2003年6月17日,顾问费——华远资本,两千万,跨境支付,开曼群岛注册公司。”
高志强站在她对面,额头沁着细汗,“查清楚了,华远资本的实际控制人是宗庆华本人。他通过三层壳公司倒手,把这笔钱转到了自己名下的私人信托基金。最关键的是,当年根本没有签署任何顾问服务协议,所谓的‘顾问’,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头衔。”
宗馥莉没说话,只是将文件轻轻合上,抬眼看向窗外。
园区的早班铃刚响过,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厂房,熟悉的流水线轰鸣声从远处传来,像是一头沉睡巨兽缓缓苏醒的呼吸。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曾带她站在这栋楼顶,指着下面说:“这声音,就是咱们家的命脉。”
可现在,有人想从内部把它蛀空。
“赵文浩呢?”她问。
“在核对原始银行回单影印件,”高志强顿了顿,“他已经确认,付款指令的审批链上,伪造了时任财务副总的签名。那个人三年前就退休了,根本不知情。”
宗馥莉嘴角微动,不是笑,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
她早知道宗庆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背后,一定有人替他擦屁股、铺后路——林婉如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在她的名单上。
“把所有资金流向做成图。”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要一张能挂在会议室墙上的《顾问费流向图》,每一分钱,每一个节点,都要清清楚楚。让人一眼就能看懂他是怎么把公司的血,一滴一滴抽进自己口袋的。”
高志强点头退出,脚步轻得几乎无声。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宗馥莉几乎没合眼。
她在审计室与办公室之间来回穿梭,亲自盯着每一份数据的交叉验证。
她不信任自动化系统,更不信任人心。
所以在三个月前,她就悄悄在财务后台植入了“时间戳记录”程序——任何对历史账目的修改,无论多么隐蔽,都会被自动备份并标记时间、IP与操作人。
这是她留的后手,也是猎人布下的陷阱。
第三天凌晨,周倩来了。
这位曾对她冷眼相待的财经记者,如今已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支笔。
她将U盘放在桌上,压低声音:“《账本篡改证据链》已经整理好,原始记录、修改日志、操作路径全部可视化处理。只要放出一半内容,宗庆华的信誉就会当场崩塌。”
宗馥莉接过U盘,轻轻摩挲表面金属的冰凉触感。
“不急。”她说,“他还没开始演。”
果然,当晚九点,公司内网异常活跃。
林婉如登录财务系统,连续修改了三笔2003年的“顾问费”条目,将其性质更改为“技术咨询服务”,并补传了一份扫描件模糊的所谓“补充协议”。
系统立刻捕捉到异常,时间戳记录清晰显示:操作者为林婉如,修改时间为23:17:04,来源IP归属地为杜建英名下物业的私人办公室。
宗馥莉看着监控后台的红色警报,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鱼进网了。”
第二天中午,她特意参加了一场非正式的家族联络会议——名义上是讨论夏季新品推广,实则是一次权力试探。
会前,她让助理“不小心”将一份文件落在林婉如常坐的位置上。
那是《账本篡改证据链》的精简版,封面写着“内部参考,请勿外传”。
她没多看林婉如一眼,仿佛那只是一次无心之失。
散会后,她在茶水间听见两个中层低声议论:
“你看见了吗?林律师拿走那份文件时,手都在抖。”
“她肯定连夜就要报信……”
宗馥莉端起咖啡,轻轻吹了口气。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他跳出来,用伪造的证据反咬一口——到那时,她再缓缓掀开底牌,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那个真正伪造账本的人。
窗外,乌云正悄然聚拢,压向娃哈哈园区的玻璃穹顶。
风暴,只差一声惊雷。第38章 证据链上的第一颗钉子
会议室的吊灯洒下冷光,映在长桌上的玻璃板闪烁着幽蓝的反光。
宗家老宅的家族联络会,向来是披着温情外衣的战场。
这回,空气比往常更加沉闷——就像暴雨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云层。
宗庆华坐在主位侧前方,身着一套藏青色高级定制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捏着一叠文件,眼神锐利如刀。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刻意让全场都能听见:“今天,我不得不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
宗馥莉端坐在角落,指尖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神情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这场风暴与她无关。
“有人打着‘审计’的旗号,翻二十年前的旧账,”宗庆华翻开手中的文件,展示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技术咨询服务协议”,落款日期正是2003年6月,“可你们知道吗?这些所谓的‘空头顾问费’,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合作!这是当年与华远资本签署的正式合同,有公章、有签字、有付款依据!”
他猛地将文件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反倒是宗馥莉,”他目光直直地刺向她,“利用职权篡改系统数据,伪造证据,意图构陷宗家元老!这是什么?这是内斗!是背叛!”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几位远亲交头接耳,有人冷笑,有人皱眉。
周桂芬坐在后排,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已经看到宗馥莉被逐出权力中心的结局。
杜建英轻轻搅动着茶杯,眼神藏在瓷白杯沿后面,幽深难测。
而宗馥莉,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缓缓扬起一道弧度——不是慌乱,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笑意。
“这些合同,”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山泉,“能经得起笔迹鉴定吗?”
一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颗石子砸进深潭,激起无声的涟漪。
宗庆华一怔,随即冷笑:“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伪造文件不成?”
“我没说你会。”宗馥莉放下杯子,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我只是好奇,当年负责归档这批合同的档案员,为什么在离职前突然销毁了所有纸质备份?还有,这份‘补充协议’的扫描件分辨率只有108dpi,而公司2003年使用的扫描仪,最低分辨率是300dpi——你说,这合同,是原件扫描的,还是……手机拍照后美图过的?”
全场骤然安静下来。
高志强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技术分析报告,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早知道宗馥莉留了后手,却没想到她连这种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林婉如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掐住膝盖,不敢抬头。
宗庆华额头沁出冷汗,强撑着辩解:“你这是断章取义!技术问题可以查证,但动机才是关键!你一个刚回国的小姑娘,凭什么对宗家老人下手?”
就在这时,主位方向传来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宗庆后走了进来。
他没穿西装,只穿着一件旧款夹克,花白的头发略显凌乱,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像极了园区里最常见的老工人。
可当他站定,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他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宗馥莉身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移开。
“娃哈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不是宗家的私产,是宗家的责任。”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
“这三十年,我一个人扛着董事长、总经理两副担子,不是因为没人能干,而是我不敢放手。”他看向宗馥莉,“但现在,有人能扛了。”
他缓缓说道:“从今天起,集团日常运营,由宗馥莉全权负责。所有高管,直接向她汇报。”
全场死寂。
连呼吸都仿佛被掐住了。
宗馥莉没有激动,没有起身致谢,只是轻轻将手机放在桌面上。
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静静浮现:
> 【银行系统通知】
> 您关联的境外账户监控已触发:
> 宗庆华(HK8821XXX)名下瑞士信贷账户,因涉嫌资金异常流动,已于今日上午9:17被国际反洗钱联盟(FATF)指令冻结。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宗庆华骤然扭曲的脸。
那条消息,像一把无声的匕首,插进了他所有挣扎的余地。
真正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夜幕降临前,宗馥莉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凝望整座园区灯火渐次亮起。
她拨通高志强的电话,声音冷静如刃:
“把那段视频整理一下。”
“四十分钟太长了,我要一个三分钟的精简版。”
“明天董事会前,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