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午后总带着点昏昏欲睡的黏糊。第三节课刚结束，广播里就响起通知，说下午要进行消防演练，让各班提前去操场集合。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顾明君抱着唐亦笙的胳膊晃悠：“听说演练要戴防毒面具，会不会很丑啊？”
“再丑也比你顺拐的样子强。”梵语从后门晃进来，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刚从小卖部抢来的最后一袋巧克力味。叶文跟在他身后，校服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手里还拿着本被梵语硬塞给他的漫画——说是“学神也得劳逸结合”。
“要你管！”顾明君瞪他一眼，注意力立刻被饼干吸引，“给我留点！”
“想得美。”梵语把饼干举高，转身就跑，却被唐亦笙伸腿绊了一下，踉跄着撞在叶文背上。叶文手里的漫画“啪嗒”掉在地上，扉页朝上，正好是主角撞进另一个人怀里的画面。
梵语手忙脚乱去扶，掌心不小心按在叶文的后颈上，温热的皮肤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来温度，像触电似的赶紧缩回来。“对不住啊学神。”他捡起漫画，发现边角磕出个小折痕，“回头我赔你本新的。”
叶文弯腰捡书时，耳尖悄悄红了，声音却依旧平静：“不用。”
消防演练的哨声在操场响起时，阳光正烈得晃眼。教官拿着扩音器喊：“都给我站好了！待会儿戴面具跑楼梯，谁要是掉队，晚上加练一小时！”
顾明君站在队伍里，偷偷往唐亦笙那边挪了挪：“我有点怕，上次爬楼梯差点顺拐。”
“跟着我就行。”唐亦笙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让顾明君莫名安心。
梵语站在斜后方，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跟叶文嘀咕：“你看‘昏君’那怂样，跑个楼梯都怕。”
叶文没接话，目光落在梵语被阳光晒得发亮的发梢上——他的狼尾又长长了些，碎发贴在额角，沾着点细汗。刚才被撞时，梵语的饼干渣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悄悄拈下来，指尖还留着点巧克力的甜腻气息。
“戴面具！”教官的吼声打断了思绪。梵语手笨，面具的带子缠成一团，急得直咧嘴。叶文看不过去，伸手帮他理了理，指尖擦过他的耳垂，梵语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谢了啊学神。”
“快点，要开始了。”叶文转过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碰过梵语耳垂的指尖，现在还在发烫。
跑楼梯时，队伍像条长蛇在楼道里蜿蜒。梵语仗着腿长，冲在前面，跑了两层才发现叶文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学神正被两个女生堵在楼梯口——她们的面具戴反了，急得团团转。
“让开让开。”梵语挤回去，三两下帮女生调整好面具，“学神你走快点，跟不上大部队要被罚的。”
叶文“嗯”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两人并肩跑着，面具里的呼吸声混在一起，闷闷的，却奇异地合拍。跑到三楼转角时，梵语没留神脚下的台阶，差点绊倒，叶文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力道不大，却稳稳地扶住了他。
“笨死了。”叶文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有点模糊，却带着点笑意。
“要你管。”梵语挣开他的手，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来。
演练结束时，大家摘下面具，个个都满头大汗。顾明君正对着唐亦笙抱怨面具勒得脸疼，梵语凑过去，把手里的冰镇可乐往叶文怀里一塞：“喏，谢礼。”
是刚才跑操前买的，一直揣在口袋里，还带着点凉意。叶文愣了一下，接过来，发现瓶身上还沾着梵语的指纹。“你自己不喝？”
“我不渴。”梵语说着，抢过顾明君手里的冰红茶，猛灌了一大口。顾明君气得跳脚：“梵语你混蛋！那是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昏君’的东西不分你我。”梵语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时撞了叶文一下，可乐瓶在学神怀里晃了晃，水珠顺着瓶身滑下来，滴在他的校服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梵语对着数学题发呆，转着笔的手突然一顿——他的橡皮不见了。往桌肚里摸了半天，只摸到块皱巴巴的糖纸。
“借块橡皮。”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叶文。学神没说话，从笔袋里拿出块崭新的樱花橡皮，放在两人中间的桌缝里。梵语拿起来就用，用完才发现，橡皮上还印着淡淡的樱花纹路，跟叶文的笔记本封面一样，透着股干净的温柔。
“你这橡皮挺好看啊。”他把橡皮还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叶文的手，两人同时缩回了手。梵语低头假装看题，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见叶文翻书的动作顿了半秒。
放学前，班主任突然宣布要换座位，按月考成绩排。梵语的成绩不上不下，被分到了第三排，而叶文作为年级第一，理所当然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靠，离这么远。”梵语看着隔着三排的距离，撇了撇嘴。叶文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赶紧转了回去，耳根又红了。
顾明君被分到了梵语旁边，乐得上蹿下跳：“以后抄作业方便了！”
“滚蛋，谁让你抄。”梵语嘴上骂着，却把刚写好的数学作业往他那边推了推。唐亦笙坐在他们前排，回头看了眼，无奈地笑了笑。
放学时，梵语收拾书包，发现桌肚里多了块橡皮——就是下午借的那块樱花橡皮，上面还沾着点他用剩下的铅笔屑。他愣了愣，抬头看向第一排，叶文已经背上书包走到了门口，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叶文！”梵语突然喊了一声。学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浅褐色的眼睛在夕阳里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琥珀。
“谢了啊。”梵语举起手里的橡皮晃了晃。
叶文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教室。梵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隔着三排的距离，好像也没那么远。
四个人一起走出校门时，晚霞正把天空染成橘粉色。顾明君还在抱怨新座位离唐亦笙太远，梵语却心不在焉，手里捏着那块樱花橡皮，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你发什么呆呢？”叶文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梵语吓了一跳，橡皮差点掉在地上：“没、没什么。”
叶文看了眼他手里的橡皮，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那块橡皮……我本来就想换了。”
“哦。”梵语点点头，心里却有点甜——谁信啊，崭新的橡皮说换就换。
走到岔路口，顾明君和唐亦笙往左边走，梵语和叶文往右边。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叠在一起。
“明天早自习，我带煎饼。”梵语突然说。
“嗯。”叶文应了一声。
“加双蛋。”
“……好。”
又走了几步，梵语停下脚步：“叶文，你是不是怕我？”
叶文愣了愣，抬头看他：“没有。”
“那你干嘛总躲着我？”梵语往前走了半步，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他能闻到叶文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跟那天撞进他怀里时一样。
叶文的脸颊慢慢红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过来，撩起梵语的碎发，也吹乱了叶文的心跳。
“算了，不逗你了。”梵语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转身挥了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叶文的声音有点哑。
梵语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叶文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夕阳的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一层金粉。梵语突然觉得，这个傍晚好像格外长，长到足够把少年藏在心底的秘密，悄悄铺开在晚霞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樱花橡皮，突然加快了脚步。明天的煎饼，得早点去买，加双蛋，还要多放叶文喜欢的甜面酱。
至于为什么知道学神喜欢甜面酱？梵语笑了笑——上次一起在食堂吃煎饼，他亲眼看见叶文加了两勺。有些事，不用学神说，他也能悄悄记在心里。
路灯次第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洒在回家的路上，像一条铺满了秘密的路，等着少年们一步步走下去。梵语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口袋里的橡皮硌着掌心，有点痒，又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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