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缝合线那天，阳光好得不像话。透过病房的窗户斜斜照进来，在白色的被单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谁铺了层碎银。梵语坐在床上，看着护士手里闪着银光的剪刀，手心悄悄沁出了汗。
“别怕，不疼的。”护士姐姐笑得温柔，戴着口罩的脸只露出双弯弯的眼睛，“比你打球摔破膝盖的疼轻多了。”
梵语“哼”了一声，想装作不在意，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叶文今天去给青青开家长会，说好开完就过来，现在却还没到。剪刀碰到纱布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背。
“别动。”护士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马上就好。”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叶文站在门口，额头上带着层薄汗，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胸口还有点湿，像是跑过来的。他看到护士手里的剪刀，脚步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紧张。
“学神，你可算来了。”梵语像看到救星，声音都亮了些，“再晚点就只能看见我的血了。”
叶文快步走过来，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站在床边，目光紧紧盯着护士的动作。他的指尖微微蜷缩，抵在裤缝上，像是在替梵语使劲。护士姐姐注意到他的紧张，笑着说：“家属别担心，恢复得很好。”
叶文的耳尖悄悄泛红，没说话，只是往梵语身边靠了靠。梵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突然觉得后背的紧绷感松了些。
线头被一一剪断，护士用镊子轻轻抽出最后一根线时，梵语“嘶”地吸了口凉气。叶文的手快一步按住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头一跳。
“好了。”护士收起工具，在伤口上贴了块新的纱布，“明天就能拆线了，注意别剧烈运动，忌口再坚持几天。”
“知道了，谢谢姐姐。”梵语笑得灿烂，手腕却被叶文轻轻捏了捏，像是在提醒他别得意忘形。
护士走后，叶文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他：“喝点水。”
梵语接过水杯，指尖碰到他的手指，两人都顿了顿。叶文的手有点凉，大概是跑过来的时候吹了风。梵语突然想起家长会应该开不了这么早，他低头看着水杯里晃动的波纹，轻声问：“你是不是提前走了？”
叶文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旁边的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着：“青青说想你了，让我早点回来。”
苹果皮连成一整条，在他指尖打着旋儿，比上次削得更熟练。梵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场景很安心——像无数个普通的下午，他们在教室里并肩坐着，阳光落在练习册上，时间过得慢悠悠的。
“家长会开得怎么样？”梵语没话找话，视线落在叶文削出的苹果皮上。
“还行。”叶文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递过来，“老师表扬青青了，说她数学进步很大。”
“那是，也不看是谁带的。”梵语得意地挑眉，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甜津津的汁水流进喉咙，“我教她做过算术题，用糖块当教具。”
叶文的眼里闪过笑意：“是是是，你功劳最大。”他顿了顿，从书包里拿出个东西放在梵语手心，“给你的。”
是颗用红绳串着的平安扣，玉质不算好，有点淡淡的棉絮，却被打磨得很光滑。梵语捏着平安扣，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这是……”
“家长会结束时，校门口有个老奶奶在卖，说能保平安。”叶文的声音很轻，耳尖红得像被阳光晒过，“我看挺好看的，就买了。”
梵语把平安扣翻过来，背面刻着个小小的“安”字。他突然想起巷子里的刀，想起叶文抱着他时颤抖的手，喉咙有点发紧：“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叶文按住他掏钱包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送你的。”
梵语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把平安扣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贴着胸口的位置，能感受到那点温润的凉，像叶文的目光，一直陪着他。
下午顾明君和唐亦笙来的时候，拎着个巨大的蛋糕，上面用奶油写着“恭喜梵语重获新生”，字丑得像蚯蚓爬。
“这字是你写的吧？”梵语指着蛋糕，“比我物理卷子上的字还丑。”
“你懂什么？”顾明君不服气，“这叫艺术。”他把蛋糕往桌上一放，眼睛突然瞪得溜圆，“我靠！叶文你居然给梵语削苹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文没理他，只是把削好的苹果块往梵语面前推了推。唐亦笙拍了拍顾明君的背，示意他别乱说，视线却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嘴角带着了然的笑。
“对了，”顾明君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游戏机，“给你的，住院闷坏了吧？我把《塞尔达》通关存档给你考进去了。”
梵语眼睛一亮，刚想接过来，就被叶文按住了手：“医生说要多休息，少玩电子产品。”
“学神你管得也太宽了！”顾明君不满地嚷嚷，“梵语都快憋成蘑菇了！”
“那就看书。”叶文从书包里拿出本《百年孤独》，“我妈说这本书能静心。”
“不要！”梵语皱着眉，“那书比物理题还催眠。”
叶文没说话，只是把游戏机往顾明君怀里一塞，把《百年孤独》往梵语手里一放，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没得商量。
顾明君看着被塞回来的游戏机，又看看梵语认命的表情，突然对唐亦笙说：“我怎么觉得梵语被叶文拿捏得死死的？”
唐亦笙没说话，只是递给顾明君一块蛋糕：“吃你的。”
叶文的“拿捏”还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梵语想喝可乐，他会换成温水；比如梵语想看球赛，他会换成物理教学视频；比如梵语想偷偷下床溜达，他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学神，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易碎品？”梵语靠在墙上，看着亦步亦趋跟着的叶文，无奈地笑。
“是。”叶文说得很认真，伸手扶了扶他的胳膊，“至少现在是。”
梵语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觉得被“拿捏”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他想起住院第一天，叶文笨手笨脚地给他擦脸，把水洒了他一脖子；想起叶文读物理题时，声音低沉得像在说情话；想起叶文削苹果时，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颗颗珠子，被时间的线串起来，成了条独一无二的项链，戴在他心上，沉甸甸的，却暖得很。
傍晚叶文要走的时候，梵语叫住他：“明天……能早点来吗？”
叶文回头，夕阳的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层金边：“想干嘛？”
“想早点拆纱布。”梵语说得有点含糊，其实是想说，想早点看见他。
“好。”叶文笑了，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我七点就来，带你去楼下散步。”
“还要买灌汤包。”梵语补充道，像个讨糖的孩子。
“好，加双蛋。”叶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梵语摸着胸口的平安扣，突然觉得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他想起护士说“明天就能拆线了”，想起叶文说“带你去楼下散步”，想起那加双蛋的灌汤包，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夜深人静时，他拿出那根黑色的发绳，和平安扣放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发绳的黑和平安扣的白交相辉映，像幅简单的画。梵语突然明白，有些约定不用挂在嘴边，就像这根发绳，这个平安扣，像叶文眼里藏不住的在意，早就把未来的日子连在了一起。
明天拆了线，就能看见伤口长好了的样子。明天散了步，就能离正常的日子更近一点。明天吃了灌汤包，就能把所有的疼都忘在脑后。
梵语把平安扣重新戴回脖子上，贴着胸口的位置，能感受到那点温润的凉。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闻到了灌汤包的香味，看到了叶文递过来的豆浆，还有他眼里藏不住的、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夜风吹过窗户，带来了远处街道的喧嚣，也带来了即将重逢的甜。梵语知道，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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