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懒洋洋地洒在画室的窗台上。梵语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视线越过画板,落在窗外——叶文正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楼下走过,浅灰色的校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像幅被阳光晒暖的素描。
“发什么呆呢?”美术老师敲了敲他的画板,炭灰簌簌落在牛仔裤上,“下周就要交速写作业了,你这张还没起稿。”
梵语回过神,看着画板上只画了一半的篮球场,耳尖悄悄泛红:“知道了老师。”
老师走后,他把炭笔搁在画架上,从抽屉里翻出个速写本。封面是磨损的黑色硬壳,边角卷得像被猫啃过——这是他藏了很久的本子,里面画满了同一个人。
第一页是叶文在早读课上睡觉的样子,阳光落在他微张的唇上,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像只温顺的猫。旁边用小字写着:“学神睡觉居然会流口水,没眼看。”
翻到中间,是叶文解物理题的侧脸,眉头微蹙,握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连笔尖悬在纸上的弧度都画得清清楚楚。下面标注着:“这道题我也会,就是步骤没他写得好看,妈的。”
最后一页还空着,只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灌汤包,旁边打了个问号。梵语盯着那个问号,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突然想起昨天在操场,叶文说“等回去给你看我的画”时,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梵语!发什么呆?”顾明君的脑袋突然从门口探进来,额头上还贴着块创可贴——是昨天打球被篮球砸的,“体育课自由活动,去不去打球?叶文都在操场等你了。”
梵语把速写本塞进抽屉锁好,抓起外套往肩上一甩:“来了。”
操场边的香樟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蓝天上勾出疏朗的线条。叶文穿着件白色的运动服,正弯腰系鞋带,阳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连脖颈处的绒毛都看得清根根分明。
“学神,等很久了?”梵语故意往他身边挤,肩膀撞了撞他的胳膊。
叶文直起身,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点笑意:“刚到。”他的视线落在梵语的手上,“没带画板?”
“画什么画,打球要紧。”梵语拍着篮球往后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过等会儿输了,可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又来?”叶文挑眉,嘴角却弯了弯,“上次在病房说要罚我读题,这次想干嘛?”
“保密。”梵语运球跑向球场,狼尾的碎发在风里扬起,像只得意的小兽。
顾明君和唐亦笙已经在球场上等着了。前者举着瓶可乐大喊“梵语加油”,后者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眼里带着纵容的笑。
梵语拍着球在原地转了个圈,突然加速想过人,却被叶文精准地拦住。学神的胳膊横在他胸前,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想耍赖?”
“谁耍赖了。”梵语喘着气,后背几乎贴着叶文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比自己的慢半拍,却稳得惊人。他的目光落在叶文运动服领口露出的平安扣上——是他送的那个,被学神贴身戴着,绳子磨得有点毛糙。
“看什么?”叶文低头,鼻尖差点碰到他的额头。
“看你犯规。”梵语猛地转身,篮球在指尖转了个圈,险险避开他的拦截,“学神,你这防守太赖了。”
叶文没说话,只是笑着追上来。阳光落在两人奔跑的身影上,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梵语起跳投篮时,余光瞥见叶文站在三分线外,目光追着篮球的轨迹,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像幅会动的画。
“砰”的一声,篮球砸在篮板上弹了回来,正好落在叶文怀里。学神运球的动作干净利落,突然加速突破,在罚球线附近起跳,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划过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
“漂亮!”顾明君的喊声像只破锣,惹得旁边的女生都回头看。
叶文落地时,视线正好对上梵语的目光,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点促狭的笑,像在说“服不服”。梵语撇撇嘴,心里却像被猫爪挠了下,痒得厉害。
中场休息时,唐亦笙递过来两瓶水。梵语拧瓶盖的手顿了顿——叶文手里那瓶的瓶盖已经被拧松了,是唐亦笙特意弄的。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速写本里,有一页画着叶文拧不开瓶盖的样子,当时还笑他“学神居然连瓶盖都拧不开,丢不丢人”。
“想什么呢?”叶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微哑的气音,“脸这么红,热了?”
梵语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汗的动作有点慌:“没、没事。”指尖不小心碰到叶文的手,两人都顿了顿,像触电似的缩回,却又在同一时间看向对方,眼里的慌乱撞了个满怀。
顾明君在旁边看得直乐,用胳膊肘捅唐亦笙:“你看他们俩,跟触电似的。”
唐亦笙没说话,只是笑着递给他一块巧克力,眼神里带着了然的温柔。
下半场梵语打得有点心不在焉。他总忍不住盯着叶文的动作——运球时绷紧的小臂,起跳时扬起的衣摆,甚至连擦汗时指尖划过喉结的弧度,都想立刻画下来。
“喂,专心点。”叶文的篮球砸在他背上,力道很轻,“再走神就要输了。”
梵语回过神,拍着篮球重新冲刺,突然在三分线外停下,转身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的弧线比刚才更漂亮,却在碰到篮筐的瞬间弹了出来。
“可惜了。”叶文跑过来捡球,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刚才在想什么?”
“想……”梵语的喉结滚了滚,声音有点低,“想你的画什么时候给我看。”
叶文的耳尖瞬间红了,像被阳光烤过的樱桃。他抱着球往球场中间走,声音闷闷的:“打完球就给你看。”
最后的比分停留在28:27,叶文以一分险胜。梵语把篮球往地上一扔,盘腿坐下,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学神:“愿赌服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叶文也跟着坐下,膝盖碰到他的膝盖,带着点微热的温度。他沉默了几秒,突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轻轻放在梵语手里——是个巴掌大的速写本,封面是干净的白色,和梵语那个破旧的黑色本子形成鲜明对比。
“给你的。”叶文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答应给你看的。”
梵语捏着那个速写本,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抬头时,正好撞进叶文带着点紧张的目光,像只等着被审判的小动物。
“我先去买水。”顾明君识趣地拉着唐亦笙走开,临走前还冲梵语挤了挤眼睛。
操场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光秃秃树枝的呜咽声。梵语翻开叶文的速写本,指尖都在抖。
第一页是他在体育课上打球的样子,狼尾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嘴角扬着嚣张的笑,连虎牙的弧度都画得清清楚楚。旁边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梵语打球像只炸毛的小兽,却意外地让人移不开眼。”
翻到中间,是他住院时的样子,穿着病号服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物理练习册,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下面标注着:“医生说不能皱眉,会影响伤口愈合,笨蛋。”
最后一页画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一个顶着狼尾,一个戴着眼镜,背景是那家灌汤包店的招牌,旁边写着行很小的字:“想和他一起吃一辈子灌汤包,加双蛋。”
梵语的眼眶突然热了,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了那行小字。他想起自己速写本里那个打问号的灌汤包,突然觉得所有的犹豫都很可笑。
“叶文,”梵语的声音有点哑,却异常清晰,“我的速写本里,画满了你。”
叶文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时,眼里的震惊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层层涟漪里,藏着不敢相信的狂喜。
“从第一次见你在早读课睡觉,到你给我讲题时弯腰的弧度,再到你在巷口抱着我时颤抖的手……”梵语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我画了很多次你的手,因为它解得出最难的物理题,削得好不断的苹果皮,还……握得住我的手。”
他把自己的黑色速写本从书包里掏出来,推到叶文面前。风吹过纸页,哗啦啦地翻着,像在诉说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
叶文的手指抚过画纸上自己的睡颜,划过解物理题的侧脸,最后停在那张住院的画像上,指尖的颤抖泄露了所有的情绪。
“梵语……”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笑着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像盛着整片星空,“我画你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才知道,少的是你的名字旁边,应该加上我的。”
梵语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他伸手擦掉叶文脸上的泪,指尖的温度带着笨拙的温柔:“学神,你哭起来真丑。”
“那你还画我。”叶文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认真,“还画了那么多次。”
“因为好看。”梵语的声音有点闷,却异常坚定,“不管是哭还是笑,都好看。”
叶文突然低下头,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那是个很轻的吻,带着点眼泪的咸和少年的慌张,像片羽毛落在心尖上,却瞬间点燃了所有的悸动。梵语的眼睛睁得很大,能看见叶文颤抖的睫毛,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直到学神轻轻推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梵语,”叶文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带着点微痒的麻,“我喜欢你,不是球场上的赌约,是从画第一笔你的时候就开始了。”
梵语的心脏像被灌满了阳光,暖得快要炸开。他想起自己速写本里那个打问号的灌汤包,突然伸手在叶文的速写本最后一页,画了个大大的对勾,正好落在那行“加双蛋”的旁边。
“那我们就去吃一辈子的灌汤包。”梵语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像个傻子,“我画你一辈子,你给我讲一辈子的物理题。”
叶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两个叠在一起的速写本上,晕开了墨色的笔迹,却让那些画笔下的心事,变得更加清晰。
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声音,尖锐却温柔。叶文把两个速写本合在一起,塞进自己的书包,像揣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他牵起梵语的手,十指紧扣的瞬间,仿佛听到了两颗心合拍的跳动声。
“走吧,”叶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去吃灌汤包,加双蛋。”
“好。”梵语回握住他的手,指尖能感受到叶文掌心的温度,像握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小火焰。
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把碎金。梵语看着叶文带着笑意的侧脸,突然觉得,画笔下的心事再美好,也不及此刻牵住的手,不及那句“加双蛋”的约定,不及身边这个愿意和他吃一辈子灌汤包的人。
风里带着初冬的凉意,却吹不散少年心头的暖。梵语偷偷看了眼叶文牵着他的手,突然想立刻画下来——这双手不仅能解物理题,能削苹果,还能牵着他,走过很长很长的路,走向那个画满了彼此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