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推开松风堂的木门时,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秋日的阳光斜斜地落在青石板上,把温砚辞和裴清鸢的影子拉得很长——前者正坐在案前修补古籍,后者蹲在廊下给盆栽换土,素色裙摆沾了点泥,却丝毫不显狼狈。
“沈小姐来了。”温砚辞抬头,指尖还捏着片薄如蝉翼的补纸,“顾先生呢?”
“他去停车了。”沈星晚走到案前,看着那本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考工记》渐渐恢复原貌,不由得惊叹,“温先生这手艺,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裴清鸢端来杯菊花茶,茶盏是手绘的青花:“他啊,跟书较劲的时候能三天不睡觉。”语气嗔怪,眼里却盛着笑意,“你们要的古琴纹样拓片做好了,在里屋架子上。”
沈星晚跟着她往里走,穿过挂着古琴谱的回廊,里屋的墙上贴满了拓片——有唐代的凤纹,宋代的缠枝纹,还有片元代的云纹,线条流畅得像活的。
“这云纹跟你旗袍上的很像。”沈星晚指着拓片,忽然发现裴清鸢旗袍盘扣上的飞鹤,翅膀弧度竟和拓片里的云纹完美契合。
裴清鸢的耳尖红了:“是砚辞帮我画的样子。”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们小时候定过娃娃亲,后来他家搬去江南,就断了联系。没想到去年在老街重逢,他居然还记得我喜欢云鹤纹。”
这时温砚辞走进来,手里拿着卷宣纸:“这是明代的‘连理枝’纹样,觉得适合你们的智能珠宝。”展开时,纸上的枝蔓缠绕交错,末端开着两朵并蒂莲,“当年我祖父修复这幅画时,说画的是一对匠人夫妻,男的做木雕,女的绣锦缎,一辈子没分开过。”
沈星晚看着画,忽然想起顾屿刻的木雕猫,嘴角忍不住上扬。
顾屿进来时,正撞见温砚辞给裴清鸢递药膏——她换盆时被玫瑰刺扎了手,温砚辞低着头替她涂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幅工笔画。
“在看什么?”他走到沈星晚身边,目光落在那幅“连理枝”上,“很适合做吊坠的背纹。”
“顾先生也觉得?”温砚辞抬头,“我还怕太传统了。”
“传统的才是最耐看的。”顾屿接过拓片,指尖划过那些古老的纹路,“下周的设计展,就用这个纹样吧。”
正说着,裴清鸢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时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她眉头紧锁,“是老街的王木匠,说有人砸了他的摊子,还抢走了他准备参展的木雕。”
“谁这么大胆?”沈星晚惊讶道。
温砚辞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最近老街总有人闹事,说是要拆迁建商场,好多老匠人都被威胁过。”
顾屿立刻拿出手机:“我让陈助理联系拆迁办,先稳住他们。”他看向沈星晚,“我们去看看?”
老街离松风堂不远,一行人赶到时,王木匠正蹲在地上捡碎木片,他的红木雕刻“百鸟朝凤”被摔得七零八落,旁边站着几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为首的满脸横肉:“老东西,识相点就赶紧搬走,不然下次砸的就是你这把老骨头!”
“你们是什么人?”顾屿上前一步,气场瞬间压过对方。
那男人打量他几眼,嗤笑道:“哪来的小白脸?少管闲事!这是周氏集团的项目,识相的赶紧滚......”
“周氏集团?”沈星晚皱眉,“周明远不是还在看守所吗?”
“他儿子周昊接手了。”裴清鸢咬牙道,“听说急着搞项目捞钱,好给老子减刑。”
温砚辞突然指着那男人腰间的玉佩:“你这玉佩是偷的王木匠的吧?上面刻着‘王’字呢。”
男人下意识摸向腰间,脸色骤变。王木匠也反应过来:“对!那是我家传的!”
顾屿给陈助理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掏出手机录像。那伙人见状不妙,骂骂咧咧地想走,却被赶来的警察拦住——原来是顾屿刚才顺便报了警。
看着警察把人带走,王木匠抹了把眼泪:“谢谢你们......不然我这老骨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叔别担心。”沈星晚捡起块木雕碎片,“我认识最好的修复师,一定能把它修好。”她看向温砚辞,“温先生愿意帮忙吗?”
温砚辞点头:“我尽力。”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老街的影子拉得很长。王木匠的摊子前,裴清鸢正帮着收拾工具,温砚辞蹲在地上拼凑木雕碎片,两人偶尔低声交谈,默契得不需要多余的话。顾辰不知何时也来了,背着画板给王木匠拍受损情况,说要做证据。
“你看他们。”沈星晚轻声说,看着温砚辞递给裴清鸢的手帕,上面绣着小小的云纹。
顾屿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圈:“我们也会这样。”
沈星晚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远处的茶馆传来评弹声,咿咿呀呀的调子混着桂花香漫过来,她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动人的,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
回到松风堂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温砚辞把“百鸟朝凤”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锦盒,裴清鸢给他泡了杯浓茶:“今晚别熬夜,明天再弄。”
“嗯。”温砚辞应着,却打开了台灯,“先把碎片分类......”
沈星晚看着那盏暖黄的灯光,忽然想起李爷爷说过的话:“真正的匠心,是把别人觉得不值当的事,做一辈子。”她转头对顾屿笑了笑,“我们的设计展,也该加个老匠人专区。”
顾屿点头:“我让陈助理安排。”他看了眼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车子驶过种满梧桐树的街道,落叶在车轮下沙沙作响。沈星晚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忽然说:“下周设计展,我想穿你送的那条裙子。”
“嗯?”顾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那条藕粉色的长裙,他上个月在巴黎拍的,“好。”
“还有,”她声音轻了些,“展台上的名字牌,能不能写‘沈星晚与顾屿’?”
顾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她时,眼里的笑意比星光还亮:“好。”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沈星晚下车时,顾屿忽然叫住她:“星晚。”
“嗯?”
他从后座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质胸针,正是用“连理枝”的纹样做的,末端的并蒂莲上,还镶嵌着两颗细小的蓝宝石:“给你的。”
沈星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触到胸针时,温温的,像他掌心的温度。
“晚安。”他说。
“晚安。”她抱着盒子走进别墅,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色里,胸针在掌心发烫,像颗藏不住的心跳。
而松风堂的灯还亮着,温砚辞在案前拼凑木雕,裴清鸢坐在旁边给他读古籍里的记载,偶尔抬头时,目光相撞,便像落了场无声的雪,温柔得不像话。老街的月光,正悄悄漫过青石板,把这些细碎的温暖,都酿成了岁月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