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指尖在桌面第三道木纹上摩挲,那块硬币大小的烫痕被体温焐得温热。窗外,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捡玫瑰,手指被花刺扎破的血珠滴在白色花瓣上——和前三个循环分毫不差。但这一次,陈默注意到她耳后别着一枚银色的发卡,形状像半个齿轮,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蓝光。
“需要再续一杯吗?”服务生小周的声音准时响起,左眼角的痣随着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
陈默抬头时,目光掠过对方胸前的铭牌,落在他领口下方——那里的衬衫纽扣松了半圈,和前三次循环中“完好无损”的细节出现了偏差。他心中一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加块方糖。”
这是他第一次改变回应。
小周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咬下唇的习惯动作慢了半拍,眼角的痣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好的,请稍等。”他转身走向吧台,步伐比前三次多了半个节拍,皮鞋跟在地面蹭出一道细微的划痕。
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改变互动会引发NPC的异常,这说明副本的规则并非牢不可破。他看向窗外,红色连衣裙女人已经捡起玫瑰走回婚纱店,玻璃门反射的蓝光比上次更亮了些,隐约能看到里面挂着的婚纱——其中一件的裙摆上,沾着和金属盒裂缝中渗出的一样的蓝色液体。
“您的咖啡。”小周把加了方糖的咖啡放在桌上,方糖沉入杯底的速度比正常情况慢了半秒,像被无形的阻力拖拽着。
陈默没有立刻喝,而是指着吧台下方:“刚才好像看到你掉了个东西。”
小周的瞳孔骤然收缩,脖颈处的蓝光瞬间闪烁了一下。“是吗?”他弯腰去看时,陈默清楚地看见他后颈露出的皮肤下,有齿轮转动的轮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可能是我看错了。”陈默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甜味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金属味,像嚼碎了生锈的发条。
下午三点十七分十五秒。穿电动车的男人出现在街角,工装裤后兜的红色卡片露出更多,上面的钟表印记指针指向“3”,和现在的时间完全吻合。他没有像前三次那样直接冲进咖啡馆,而是站在路边盯着婚纱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手的边缘。
“他在等什么?”陈默自语。前三个循环里,这个男人要么是逆行撞人,要么是冲进咖啡馆攻击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停顿。
答案很快揭晓。婚纱店的门突然被推开,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再次冲了出来,这次她手里没有捧花,而是攥着一把剪刀,刀刃上沾着蓝色的液体。她径直冲向骑电动车的男人,尖叫道:“还给我!我的时间!”
男人举着扳手格挡,剪刀与金属碰撞的脆响刺破了咖啡馆的宁静。女人的发卡掉在地上,露出头皮下青黑色的血管,那些血管正以齿轮转动的频率跳动着。
“NPC冲突。”陈默低声说,指尖的蓝色印记开始发烫。他想起金属盒上的齿轮纹路,突然明白那个盒子或许不是副本的核心,而是控制时间流速的装置。
小周端着托盘站在吧台后,身体僵硬得像尊雕塑,只有脖颈处的蓝光在疯狂闪烁,像即将短路的灯泡。咖啡馆里其他客人的动作也变得迟缓,翻书的手停在半空,喝咖啡的嘴保持着倾斜的姿势,整个空间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副本稳定性下降至79%。”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脑海响起,比上次更清晰,“异常互动触发隐藏剧情线。”
陈默猛地看向婚纱店。女人的剪刀已经刺穿了男人的肩膀,蓝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涌出,男人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滚到咖啡馆门口。扳手的侧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维修工编号7】
编号7?陈默想起第二个循环里,红灯数字定格在“7”。
就在这时,男人突然抓住女人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齿轮摩擦:“你以为毁掉时间控制器就能逃出去?我们都是他的齿轮……”
“闭嘴!”女人的剪刀用力搅动,男人的身体瞬间崩解成无数红色的光点,像被捏碎的玻璃珠。这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朝着咖啡馆的方向飘来,在门口凝聚成一张卡片——正是男人后兜露出的那张,红色钟表印记的指针已经停在了“0”。
陈默下意识地伸手去捡,指尖刚触到卡片,红色印记突然化作一道火焰,顺着手臂爬上他的指尖,与原本的蓝色印记碰撞在一起。
剧痛袭来的瞬间,他眼前闪过一段破碎的画面:布满齿轮的房间中央,悬浮着无数个和他一样的“陈默”,有的在循环中被货车撞死,有的在车祸中烧成焦炭,每个“陈默”的胸口都插着一根透明的管子,管子里流淌着蓝色的液体,连接着房间尽头的巨大金属盒。
“原来不止我一个。”陈默喘着气,红色与蓝色的印记在指尖交织成螺旋状,像DNA的双螺旋结构。
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街对面,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手里的剪刀“哐当”掉在地上。她看向陈默的眼神不再是NPC的空洞,而是充满了绝望的哀求:“找到……主齿轮……在……”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化作蓝色的光点,融入婚纱店的玻璃门。门内的婚纱突然开始旋转,裙摆展开成钟表的形状,指针疯狂转动,最终定格在下午三点十七分。
咖啡馆里的时间仿佛恢复了正常。其他客人继续翻书喝咖啡,小周端着托盘走向后厨,只是经过陈默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别相信转动的指针。”
这句话不在前三次的循环里。
陈默低头看向掌心,红蓝交织的印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整的钟表图案,指针正以逆时针方向缓慢转动。他突然想起金属盒逆向转动的齿轮——原来重启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在剥离失败的“副本碎片”。
下午三点十八分。咖啡馆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皮箱。他径直走向陈默对面的座位坐下,皮箱放在桌下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齿轮咬合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左眼是正常的黑色,右眼却泛着和金属盒一样的蓝光,“金属盒只是副齿轮,真正控制循环的主齿轮,藏在每个循环者的骨血里。”
陈默猛地攥紧拳头,指尖的钟表印记开始发烫。“你是谁?”
男人笑了笑,露出嘴里一颗银色的牙齿,形状像个迷你齿轮:“和你一样的‘觉醒者’。不过我已经经历了十七个循环。”他指了指窗外,“看到那家婚纱店了吗?每个循环崩溃时,最接近真相的NPC会化作‘钥匙’。”
陈默看向婚纱店,玻璃门里的婚纱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布满齿轮的墙,墙面上有个凹槽,形状和他指尖的钟表印记完全吻合。
“红色连衣裙女人是第12个钥匙,维修工是第16个。”男人的右眼蓝光闪烁,“而你,是第18个可能成功的‘齿轮’。”
“什么意思?”
“每个循环者都是主齿轮的碎片。”男人的皮箱突然自己弹开,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堆沾着蓝色液体的齿轮,“找到所有碎片嵌回主齿轮,循环才会停止。但如果在找到前被副本吞噬,就会变成新的NPC,永远困在这里。”
他拿出一枚最大的齿轮放在桌上,齿轮中央的孔洞里,映出陈默惊恐的脸——在齿轮的倒影里,他的脖颈处有和小周一样的蓝光在闪烁。
下午三点十九分。咖啡馆的电子钟突然开始倒转,数字从“19”跳回“18”,再跳回“17”。小周和其他客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吧台下方的柜子自动打开,那个金属盒正悬浮在半空,蓝色晶体的裂缝已经蔓延到边缘。
“副本要提前崩溃了。”男人把最大的齿轮推向陈默,“拿着它去婚纱店,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记住,主齿轮在问你‘时间是什么’时,千万别回答‘循环’。”
陈默抓起齿轮的瞬间,金属盒突然炸裂开来,无数蓝色光点喷涌而出,像倒转的星河。他的意识被强光吞噬前,看到男人的右眼变成了纯黑色,嘴角带着解脱的笑容。
“第18次……赌对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陈默发现自己站在婚纱店的齿轮墙前,手里的齿轮正发烫。墙面的凹槽里渗出蓝色的液体,像在召唤他嵌入齿轮。
指尖的钟表印记与凹槽完美契合的瞬间,整个空间突然安静下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像无数齿轮同时转动:“时间是什么?”
陈默想起男人的话,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与循环无关的答案:“是……未完成的告别。”
齿轮墙突然剧烈震动,所有齿轮开始顺时针转动,蓝色液体顺着齿轮的纹路流淌,在地面汇成一条光河。陈默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红色连衣裙女人在婚纱店试穿婚纱时接到绝症诊断书,维修工举着扳手站在女儿病房外不敢进去,小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因为明天要去见失散多年的妹妹。
原来每个NPC的异常,都是被时间掩埋的遗憾。
当最后一个齿轮归位时,陈默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重新拼合起来。指尖的钟表印记消失了,婚纱店的齿轮墙化作一道光门,门后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无数条光轨纵横交错,每条光轨上都有一个“陈默”在奔跑,有的冲向货车,有的冲向红绿灯,有的正举起齿轮走向光门。
“恭喜你,觉醒度45%。”冰冷的电子音变得柔和了些,“即将传送至下一个副本:钟表匠的阁楼。”
陈默跨过光门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即将消失的咖啡馆。穿风衣的男人站在窗前朝他挥手,手里举着个新的齿轮,左眼泛着红光,右眼泛着蓝光。
光门关闭的最后一秒,他听见男人喊道:“下一个副本的钥匙,藏在停止的钟表里!”
眼前的景象彻底切换。陈默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堆满钟表的阁楼里,墙上的挂钟指针全部停在三点十七分,每个钟面的玻璃上,都映出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对着他微笑。
阁楼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日记,最新一页写着:
【第19个循环者,比上次多撑了三分钟。】
字迹的颜色,是红蓝交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