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空气弥漫着松节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像是老式钟表内部积攒了百年的尘埃被突然搅动。陈默的指尖还残留着光门关闭时的灼热感,他看向墙上那些停摆的挂钟——无论是镀金的古董摆钟,还是塑料外壳的电子钟,指针都顽固地卡在三点十七分,钟面上女人的倒影随着他的移动微微晃动,嘴角的微笑僵硬得如同蜡像。
“规则1:钟表匠的阁楼里,所有指针停在同一时刻的物件都是‘锚点’。”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细微的杂音,像是从生锈的喇叭里传出,“破坏锚点会导致副本时间流速紊乱。”
陈默的目光落在中央的日记本上。最新一页的字迹还未干透,红蓝交织的墨水在纸面晕开,形成类似齿轮咬合的纹路。他翻到前一页,上面写着:【第18个循环者在阁楼停留了七分十二秒,死于镜中倒影的反噬。】字迹旁边画着个简易的钟表,指针指向三点二十四分——正是他进入阁楼的时间加上七分钟。
“原来每个循环者的死亡时间都被记录着。”陈默合上日记本,注意到封面的皮革下有硬物凸起,形状像是嵌着块金属牌。他刚想拆开,就听见身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挂在北墙的古董摆钟不知何时开始摆动,钟摆的阴影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形状,像只伸长脖子的鸟。更诡异的是,钟面玻璃上的女人倒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穿工装裤的男人轮廓,手里举着扳手,正对着陈默的后颈。
“是维修工。”陈默猛地转身,摆钟的指针突然开始倒转,从三点十七分跳回三点十五分,阁楼里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两分,像是被抽走了部分亮度。男人的轮廓在钟面里扭曲着,扳手挥落的动作随着指针倒转而变得迟缓,最终停在半空,化作一道红色的光斑,融入钟摆的金属球里。
摆钟的钟摆突然加速摆动,发出“铛铛”的撞击声,每撞一下,阁楼的地板就震动一次,角落里堆着的零件盒纷纷坠落,露出里面生锈的齿轮和断裂的发条。其中一个盒子里,滚出枚银色的发卡,正是红色连衣裙女人耳后别着的那枚,半个齿轮的形状在阴影里泛着蓝光。
陈默捡起发卡,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字:【12号锚点:未寄出的请柬】。他突然想起婚纱店那件沾着蓝色液体的婚纱——或许那件婚纱里藏着“请柬”。
“找到所有锚点才能拼凑真相。”陈默将发卡塞进衣兜,目光扫过那些停摆的钟表。西墙的电子钟屏幕闪烁了一下,数字从“03:17”变成“03:16”,紧接着又跳回“03:17”,像是在抗拒某种外力的修正。屏幕上的女人倒影正对着他招手,手指指向阁楼东南角的布帘。
布帘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翻动东西。陈默握紧发卡缓缓靠近,帘布上印着的钟表图案突然活了过来,指针顺时针飞速转动,在布料上烧出一道焦痕,形状与日记本封面的凸起完全吻合。
他掀开布帘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布帘后藏着个带玻璃门的陈列柜,里面没有钟表,而是挂着三件衣服:红色连衣裙、工装裤、服务生的白衬衫,每件衣服的领口都别着编号牌,分别是“12”“7”“5”。
“这些是NPC的编号。”陈默的目光落在衬衫口袋里露出的纸片上,抽出来一看,是张咖啡馆的账单,金额栏写着“5分钟”,签名处是个齿轮图案,旁边的备注栏里画着个简笔画——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在拆解钟表,镜片反射出无数个自己。
陈列柜的玻璃上,女人的倒影再次出现,这次她手里拿着件婚纱,裙摆上的蓝色液体正顺着玻璃向下流淌,在柜底汇成一小滩,倒映出阁楼天花板的样子——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圆形的孔洞,孔洞边缘有齿轮咬合的痕迹,像只俯视着他的眼睛。
“请柬应该在婚纱里。”陈默试图打开陈列柜,却发现柜门被从内部锁死,锁孔的形状是半个齿轮,正好能和他捡到的发卡拼合。他将发卡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柜门应声而开。
三件衣服突然无风自动,衣角卷起的瞬间,陈默看到衬衫的后颈处有块蓝色的印记,和他在咖啡馆看到的小周后颈的蓝光位置完全一致。连衣裙的口袋里掉出张折叠的卡片,展开后是张婚纱店的请柬,新娘栏写着“齿轮12”,新郎栏是空白,日期处用红笔写着“永无止境的三点十七分”。
请柬的边缘沾着干涸的蓝色液体,陈默的指尖触到液体的瞬间,阁楼里所有的钟表同时响起,指针疯狂转动,不再局限于三点十七分,而是像失控的陀螺般乱转,玻璃表面纷纷炸裂,碎片飞溅中,无数个女人的倒影从碎片里爬出来,有的举着剪刀,有的攥着扳手,有的端着咖啡杯,都朝着陈默围拢过来。
“副本稳定性下降至58%。”电子音带着警告的尖锐,“锚点遭到破坏,镜像反噬启动。”
陈默抓起陈列柜里的白衬衫,衬衫的布料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被烙铁熨过。他将衬衫裹在手上,抓起地上最大的齿轮碎片,朝着天花板的孔洞扔去。碎片击中孔洞的瞬间,阁楼的震动突然停止,所有镜像都僵在原地,身上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终化作透明的影子,被孔洞吸了进去。
北墙的摆钟指针停在了三点二十四分,正是日记本里记录的第18个循环者的死亡时间。钟面玻璃自动修复,上面的女人倒影重新出现,只是这次她的手里举着请柬,对着陈默做出“打开”的口型。
陈默低头看向请柬的背面,那里用蓝红双色写着一行字:【主齿轮的钥匙藏在最恐惧的时间里】。
“最恐惧的时间……”陈默的脑海里闪过穿风衣男人的右眼,闪过金属盒里逆向转动的齿轮,突然想起自己每次循环都会在同一个时间点死亡——三点十七分十七秒,无论是被货车撞死,还是被镜像攻击,死亡时间的秒数永远是十七。
他将请柬对准摆钟的钟面,请柬与钟面接触的瞬间,突然化作一道蓝光,融入摆钟内部。摆钟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钟摆的金属球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银色齿轮,齿轮中央刻着个“18”,正是穿风衣男人提到的他的编号。
“第18个碎片找到了。”陈默捡起齿轮,齿轮入手的瞬间,阁楼的东墙突然坍塌,露出后面的密室。密室里摆着个巨大的落地钟,钟体上布满了凹槽,其中两个已经嵌着齿轮,编号是“12”和“16”,显然对应着红色连衣裙女人和维修工。
落地钟的钟面是块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陈默,而是穿风衣的男人。男人的右眼正在流血,蓝光混着血珠滴落在地,形成一个个微型齿轮。“快……把碎片嵌进去……”他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濒死的虚弱,“镜像已经开始吞噬觉醒者了……”
陈默刚想迈步,就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从地面裂缝里钻出来的发条,发条上缠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风衣的男人和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两人站在婚纱店门口,手里举着块完整的主齿轮,笑得异常灿烂。
“他们曾经成功过?”陈默的心脏猛地收缩,他扯断发条,照片背面的字迹显露出来:【第17次循环,成功拼凑主齿轮,但时间线发生悖论,齿轮再次崩解】。
落地钟的镜子里,男人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他举起最后一枚齿轮碎片,编号是“17”,朝着陈默的方向递来:“悖论的原因是……主齿轮需要‘空白的时间’来重置……别让你的遗憾变成新的锚点……”
碎片穿过镜子落在陈默手里,与他手中的“18”号齿轮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阁楼开始剧烈震动,落地钟的凹槽发出强烈的蓝光,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嵌入碎片。
陈默将拼好的齿轮对准凹槽,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他想起女人的绝症诊断书,想起维修工不敢见女儿的懦弱,想起小周对妹妹的思念——这些遗憾才是支撑循环的真正动力。
“如果抹去遗憾,他们的存在还有意义吗?”陈默喃喃自语,镜子里的男人突然笑了,笑得像解开了多年的心结:“空白的时间……不是忘记……是带着遗憾继续走啊……”
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镜子里,落地钟的钟面突然变得漆黑,像块巨大的墨锭。陈默深吸一口气,将齿轮嵌入凹槽的瞬间,所有的钟表都停止了转动,指针齐刷刷地指向三点十八分——一个从未在循环中出现过的时间。
阁楼的墙壁开始变得透明,露出外面的景象:无数个光轨上的“陈默”都停下了脚步,有的转身拥抱了镜像里的亲人,有的将齿轮碎片扔进了时间的裂缝,有的正朝着新的光门走去。
“觉醒度78%。”电子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暖意,“即将传送至最终副本:时间的灰烬。”
落地钟的钟面突然浮现出穿风衣男人的字迹:【最终钥匙是你自己的遗憾】。
陈默的眼前闪过母亲临终前的病房,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停在三点十七分,他因为堵车迟到了十七分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个被他深埋的遗憾,此刻像浮出水面的岛屿般清晰。
阁楼彻底消散时,陈默手里的齿轮碎片化作一枚银色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第19次循环,时间终于开始流动】。
怀表打开的瞬间,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捧蓝色的灰烬,在他掌心缓缓升起,化作下一个光门的轮廓。门后隐约能看到间堆满钟表零件的工作室,一个戴眼镜的老人正坐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枚齿轮,镜片反射出陈默的脸——老人的左眼,泛着和怀表一样的蓝光。
陈默知道,最终的循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