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棠站在石桥上,晨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初生的朝阳的温暖。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朵浅粉色的齿轮烙印正在慢慢褪去,仿佛从未存在过。红棉镇在她身后逐渐消散,像一场被风吹散的晨雾,只剩下那片新生的槐树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向前走。脚下的石桥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某种告别。远处,一辆老旧的公交车正缓缓驶来,车身上斑驳的油漆依稀可见“红棉镇—市区”的字样。周小棠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了那张合影——她和陈默在面包店门口的瞬间,阳光、槐花,还有他们真实的笑脸。
车门打开时,司机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他看了她一眼,问道:“去哪儿?”
“市区。”周小棠轻声回答,迈步上了车。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的乘客。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后退,红棉镇的轮廓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低头再次看向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抚过陈默的脸庞。他的笑容那么真实,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照片里走出来,对她说:“跟我走。”
但这一次,她知道,他真的消失了。
公交车驶入市区时,周小棠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妈妈”:
“小棠,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晚上没回来?我和你爸很担心。”
周小棠愣了一下,手指微微颤抖。她点开短信,回复道:“我没事,只是出去散心了,马上就回家。”
发完短信,她抬头看向窗外,市区的街道熟悉而陌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真正地“回家”了。红棉镇的循环、齿轮的烙印、陈默的身影——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漫长的梦,而现在,梦终于醒了。
公交车到站后,周小棠下了车,步行向家的方向走去。路过一家照相馆时,她停下了脚步。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相机,其中一台老式胶片机让她想起了自己口袋里的那台。她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您好,需要什么?”柜台后的老板抬起头,微笑着问道。
周小棠从口袋里掏出那台旧相机,递了过去:“请问,这台相机还能用吗?”
老板接过相机,仔细检查了一番,眉头微微皱起:“奇怪,这台相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内部结构似乎很新。”他抬头看向周小棠,“您想用它拍照吗?”
周小棠点点头:“是的。”
老板笑了笑:“那我帮您装一卷胶片试试。”
他转身去拿胶片,周小棠的目光却落在了柜台角落的一本相册上。相册的封面上印着“红棉镇记忆”几个字。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伸手拿起了那本相册。
翻开第一页,她愣住了。
照片上是红棉镇的槐树林,郁郁葱葱的槐树下,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腕上戴着槐花手链。女人的侧脸和她有七分像,正低头看着怀里的襁褓。襁褓中露出一只小手,抓着一块小小的齿轮。
“这是……”周小棠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板回过头,看到她手中的相册,笑道:“哦,那是我几年前去红棉镇拍的。可惜后来听说那个镇子消失了,真是奇怪。”
“消失了?”周小棠抬头看向他。
老板点点头:“是啊,一夜之间,整个镇子都不见了,只剩下那片槐树林。”他耸耸肩,“有人说是因为地质问题,有人说是因为某种传染病,众说纷纭。”
周小棠沉默了片刻,将相册放回原处。老板递给她装好胶片的相机:“试试看吧,这台相机应该没问题。”
她接过相机,道了声谢,转身走出了照相馆。
站在街边,周小棠举起相机,对准了远处的天空。透过取景器,她看到蓝天白云,阳光洒在高楼的玻璃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的手指悬在快门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每个拍照的人,都会成为新的命名者。”男孩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相机。
“这一次,我不会再按下快门了。”她轻声对自己说。
回到家时,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看到她进门,母亲立刻站了起来:“小棠,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担心死了!”
周小棠走过去,抱住了母亲:“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父亲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就好,下次出门记得说一声。”
她点点头,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温暖,仿佛红棉镇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晚上,周小棠坐在书桌前,打开了那台旧相机。她取出里面的胶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合影,小心翼翼地夹进了日记本里。
合上日记本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日历上。今天的日期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陈默的生日”。
她愣了一下,伸手抚过那个名字。
“原来,你还在这里。”她轻声说道。
窗外,月光洒在院子里,槐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进来。周小棠走到窗前,看到院子的角落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棵小小的槐树苗,枝头挂着一片嫩叶,形状像半块齿轮。
她微微一笑,关上了窗户。
夜深了,世界安静下来。周小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在梦与醒的交界处,她仿佛听到了齿轮转动的声音,咔哒——咔哒——,像是某种告别,又像是某种开始。
她知道,这一次,齿轮终于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