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的香气突然变得刺鼻。周小棠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红棉镇的钟楼顶层,四周静得出奇。齿轮装置停止了运转,所有指针都指向五点四十七分。铜制怀表静静躺在她掌心,表盖大开,里面的齿轮却不见了踪影。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金色的槐树,崩溃的时间锚点,无数个"自己"的告别。但此刻,她竟然回到了钟楼,仿佛最后的觉醒只是一场幻觉。
怀表的玻璃表面映出她的脸。周小棠倒吸一口冷气——她的左眼变成了淡金色,瞳孔里浮动着微小的齿轮图案。更可怕的是,当她眨眼时,齿轮会转动一格,像是某种倒计时。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周小棠条件反射般藏起怀表,转身面对门口。进来的是陈默,但又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这个陈默年轻许多,右眼没有单片眼镜,无名指上也没有齿轮伤疤。
"小棠?"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你怎么在这里?你父亲找你一整天了。"
周小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个时间线不对。在她的记忆里,陈默应该已经......死了?还是被取代了?记忆变得混乱不清。
"我......迷路了。"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同时注意到陈默手腕上的槐花印记不见了。
陈默松了口气:"快回去吧。你父亲说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关于......"他压低声音,"关于时间锚点的真相。"
周小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这个陈默不知道时间锚点已经崩溃?还是说......时间线被重置到了一个更早的节点?
走出钟楼时,夕阳将红棉镇染成血色。周小棠惊讶地发现,镇上的建筑布局与全息投影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中央不是钟楼,而是一棵巨大的槐树。但这棵树看起来还很年轻,树干上没有刻名字,只开满了普通的白色槐花。
"等等。"她叫住准备离开的陈默,"今天是什么日期?"
陈默疑惑地看着她:"5月12日啊,你生日都忘了?"
周小棠的血液瞬间凝固。五岁生日,时间锚点事故的那天。她回到了起点。
"父亲在实验室等你。"陈默指了指镇子边缘的一栋白色建筑,那是她记忆中从未存在过的房子,"他说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周小棠点点头,假装顺从地朝那个方向走去。等陈默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她立刻转向槐树。树下的泥土松软潮湿,像是刚被翻动过。她蹲下身,用手指拨开表层的落叶,露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盒。
盒子没有锁,里面放着一枚铜制齿轮,数字是"0"。
"归零齿轮......"周小棠想起槐树下看到的那个名字——周小棠-0。她小心地将齿轮放入怀表空荡荡的内部,完美契合。
怀表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表盖上的玻璃浮现出一行字:"找到五岁的你。"
远处传来爆炸声。周小棠抬头看去,实验室的方向腾起一股黑烟。她本能地跑向那里,怀表在手中发烫,齿轮转动的嗡嗡声与她的心跳同步。
实验室比她想象的更大。推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里面是一片狼藉——培养舱全部碎裂,仪器冒着火花,墙上布满焦痕。而在中央控制台前,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往手提箱里塞文件。
"父亲?"周小棠试探性地叫道。
男人转过身。不是她记忆中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只有那双淡金色的眼睛似曾相识。他的右手无名指上没有伤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的纹身。
"你不是她。"男人警惕地看着她,"你是哪个时间线上的?"
周小棠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控制台上的显示器吸引——画面里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被绑在某种装置上,胸口嵌着发光的苹果核。女孩在哭喊,但声音被隔音玻璃阻断。
"那是......我?"
男人突然掏出手枪:"不管你是谁,都不能干扰实验。第七次重置必须成功。"
枪响的瞬间,周小棠的怀表自动弹开。一道金光闪过,子弹悬停在半空中,像被冻结在琥珀里的昆虫。男人惊恐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培养舱。
"你不是我父亲。"周小棠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是时间管理局的特工,对吗?"
男人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测。他扑向控制台,按下红色按钮。警报声刺破耳膜,显示器上的小女孩开始尖叫,她胸口的苹果核发出刺目的红光。
"来不及了!"男人狂笑,"锚点已经开始崩溃!"
周小棠冲向隔离室。透过玻璃,她看到五岁的自己正在被某种机械臂注入金色液体,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木质化。而在一旁的监控屏上,显示着钟楼内部的画面——齿轮装置失控旋转,中央的数字从"6"跳向"7"。
怀表突然从她手中飞出,贴在隔离室的玻璃上。表盘上的"0"齿轮开始逆向旋转,玻璃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周小棠不假思索地一拳砸向裂纹中心。
玻璃爆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看到金色液体悬浮在空中,五岁的自己惊恐的表情凝固,连飞溅的碎片都停在了半路。只有怀表还在转动,发出越来越响的"滴答"声。
"选择吧。"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是槐树的声音,"救她,还是救所有时间线?"
周小棠看向控制台。男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打开的手提箱。里面的文件显示,时间管理局一直在监控各个时间线的"周小棠",寻找最完美的"容器"来承载时间锚点。而她——周小棠-0,是唯一一个逃过监控的变量。
"我都不选。"她轻声说,伸手握住悬浮的金色液体,"我要创造第三条路。"
液体在她掌心沸腾,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周小棠将这些光点吹向五岁的自己,它们像萤火虫般围绕着小女孩旋转,最后全部融入她胸口的苹果核。
"记住,"周小棠对五岁的自己说,"当你五岁那年站在齿轮前,选择陈默的手。"
时间重新流动。玻璃碎片坠落,小女孩跌坐在地,但木质化已经停止。她胸口的苹果核变成了红金相间的晶体,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实验室开始崩塌。周小棠抱起五岁的自己冲出大门,身后的建筑像积木般坍塌。奇怪的是,外面的红棉镇也在变化——槐树迅速生长,钟楼扭曲变形,街道像被无形的手重新排列。
"这是......重置?"
怀表突然变得滚烫。周小棠打开表盖,发现"0"齿轮已经融化,与表盘融为一体。而显示器上的画面让她浑身冰凉——无数时间线正在交汇,每一个节点上都站着一个"周小棠",她们胸口的苹果核全部亮起,像是在回应什么。
最可怕的是中央画面:那棵金色槐树下,站着年轻的父亲和陈默,他们中间是一个空着的培养舱,标签上写着"容器0号"。
"原来如此......"周小棠苦笑,"我从来就不是受害者,我是第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五岁的自己在她怀里动了动,小手抓住她的衣领:"姐姐,我们要去哪里?"
周小棠看着怀中小小的自己,突然明白了真相。时间管理局创造的不是一个锚点,而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监狱。每个"周小棠"都是守卫,也是囚徒,用无限分裂的时间线维持着一个更大的系统运转。
"我们去结束这一切。"她轻声说,走向正在重组的红棉镇中央。
槐树已经长到数十米高,树干上刻满了名字。周小棠将五岁的自己放在树下,小女孩胸口的晶体自动飞出,嵌入树干底部的一个凹槽。
"记住你的选择。"周小棠最后看了一眼五岁的自己,然后走向树后的钟楼——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全金属结构,齿轮外露,指针停在五点四十七分。
钟楼的门自动打开。里面没有楼梯,只有一个垂直的通道,底部是旋转的齿轮组。周小棠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坠落的过程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她看到无数时间线的碎片从身边掠过:父亲在实验室里哭泣,陈默在钟楼里调整齿轮,自己在不同的年龄做着不同的事......所有碎片的尽头,是一道刺目的白光。
周小棠在白光中看到了真相:时间锚点不是维持时间流动的装置,而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收集器。每个"周小棠"的人生都是一节电池,为某个更庞大的系统供能。而她——周小棠-0,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连接的变量。
"自由选择......"白光中响起槐树的声音,"才是打破循环的钥匙。"
周小棠伸出手,触摸光源中心。那里悬浮着一个微小的齿轮,数字是"∞"。当她握住它的瞬间,所有时间线上的"周小棠"同时抬头,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我拒绝。"七百二十一个声音同时说。
齿轮碎裂。白光爆发。周小棠感到自己在消散,但奇异地并不害怕。最后的意识中,她看到红棉镇重新组建,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五岁的自己牵着父亲和陈默的手,三人走向夕阳。
而在新生的红棉镇边缘,一株不起眼的野草破土而出。草叶背面,一个"0"的水印一闪而逝,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又像是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