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棠在齿轮组的咬合声中恢复意识。她发现自己并未消散，而是躺在钟楼底层的金属地板上，怀表的表盖敞开着，里面的∞齿轮碎成星屑，正顺着表链往她手腕上爬，在皮肤上烙下细密的刻度，像一圈永不停歇的秒针。
“拒绝循环的代价，是成为时间的残响。”槐树的声音从通风口钻进来，带着木质摩擦的沙哑。周小棠抬头，看到钟楼的玻璃窗外，新生的红棉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街道像被揉皱的纸，房屋的门窗在自动调换位置，连夕阳都在天空中来回滑动，像卡顿的胶片。
她摸向胸口，那里的苹果核晶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洞，空洞里渗出金色的液体，在衣服上晕染出齿轮的形状。五岁的自己留下的红金晶体，此刻正嵌在钟楼的齿轮组中央，发出刺眼的光芒，光芒中漂浮着无数个“周小棠”的虚影，每个虚影都在重复着坠落的动作。
“她们被困在拒绝的瞬间。”周小棠的左眼突然剧痛，瞳孔里的齿轮图案开始逆向旋转，视网膜上浮现出时间管理局的内部文件——“0号变量失控，启动‘回环预案’：将所有拒绝融合的意识碎片，囚禁于钟楼齿轮的间隙中，作为新的能量源。”
底层的墙壁突然裂开，露出后面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玻璃培养舱里，漂浮着半透明的人形，每个都闭着眼睛，胸口有齿轮形状的孔洞，孔洞里塞着标有数字的铜片：721、720、699……数字正在逐一减小，像倒计时的沙漏。
“这些是没能说出‘拒绝’的意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通道尽头传来。周小棠握紧怀表，发现表链的星屑已经爬到指尖，在地面拼出“陈默”的名字。通道尽头站着的身影果然穿着熟悉的风衣，只是右眼的单片眼镜变成了纯黑的镜片，镜片里映出的不是周小棠，而是齿轮组中央的红金晶体。
“你不是陈默。”周小棠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响，培养舱里的人形突然睁开眼睛，瞳孔全是齿轮，“你是时间管理局的看守。”
“看守？不。”风衣人的镜片闪过红光，通道两侧的培养舱开始注入金色液体，人形的胸口孔洞里，铜片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我是722号碎片，是你拒绝循环时，从你意识里剥离的‘接受’部分。”
周小棠的左眼突然流出金色的泪。透过泪水看过去，风衣人的真面目在扭曲——他的皮肤下缠绕着银色的丝线，丝线连接着钟楼的齿轮组，每次齿轮转动，他的身体就会变得更真实一分，而培养舱里的人形则更透明一分。
“时间管理局需要一个‘自愿’的容器。”722号摘下眼镜，露出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齿轮，“你拒绝了，就由我来完成。毕竟，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红金晶体突然爆发出强光。钟楼的齿轮组开始加速旋转，周小棠感到意识正在被抽离，无数记忆碎片从她脑海中飞出，撞向培养舱里的人形——那是她在不同时间线的人生：五岁时选择父亲的手、十岁时在槐树下刻名字、十五岁时第一次看到另一个自己……每个碎片被人形吸收，铜片上的数字就会亮起一次。
“她们在变成你。”722号的手按向周小棠胸口的空洞，“而你，会变成齿轮的一部分。”
就在他的指尖触到空洞的瞬间，怀表的星屑突然凝聚成“0”齿轮的形状，嵌进空洞里。剧痛让周小棠清醒，她看到722号的皮肤下，藏着半枚熟悉的铜制怀表——是陈默送给她的那枚，表盖内侧刻着的“别怕”二字正在被金色液体腐蚀。
“陈默的记忆在反抗。”周小棠猛地拽住722号的手腕，星屑顺着接触点蔓延，在他的皮肤上刻出槐树叶的纹路，“你吸收了太多不属于你的意识，已经开始崩溃了。”
722号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他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骨架上缠绕着无数细小的红线——是不同时间线里，周小棠与陈默的羁绊。红线勒紧骨架，将722号拖向齿轮组，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成齿轮的齿牙。
“你逃不掉的！”722号的声音分解成无数个周小棠的声音，“每个拒绝循环的人，都会成为新的循环！”
周小棠没有后退。她看着722号被齿轮组吞噬，听着骨骼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突然明白槐树的话——自由选择不是终点，是另一种开始。她摘下怀表，将星屑组成的“0”齿轮扔向培养舱，齿轮在接触玻璃的瞬间爆炸，释放出所有被困的意识。
意识碎片在空中汇聚，形成无数个周小棠的虚影。她们没有攻击，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齐齐转身，穿过钟楼的墙壁，飞向新生的红棉镇。周小棠的左眼不再疼痛，金色的瞳孔恢复正常，只是瞳孔深处，永远留下了齿轮转动的残影。
齿轮组的旋转渐渐放缓。红金晶体的光芒褪去，露出里面嵌着的半枚怀表——是陈默的那枚，“别怕”二字完好无损。周小棠将怀表握在手心，发现培养舱的玻璃上，开始浮现出模糊的字迹：“5月12日，选择陈默的手”、“钟楼顶层有第三枚齿轮”、“父亲的实验室里，藏着时间管理局的钥匙”……
这些是其他时间线的自己留下的信息。
走出钟楼时，红棉镇已经稳定下来。槐树的白花正在飘落，落在地上化作金色的星屑，融入土壤。周小棠在镇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五岁的自己牵着真正的陈默，两人正往实验室的方向走，陈默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姐姐！”五岁的自己朝她挥手，胸口的红金晶体闪烁着，“爸爸说，要给我们看一样东西！”
周小棠笑着点头，握紧了手心的怀表。她知道循环没有真正结束，时间管理局还在暗处，722号的消失只是暂时的。但她不再害怕，因为那些曾经被困的意识，已经化作红棉镇的一部分，像隐形的守护符。
夕阳落在她的左眼上，瞳孔里的齿轮残影与怀表的指针重叠，形成一个完整的∞符号。这一次，不再是监狱的标记，是无数个选择交织成的网，而她，是网中心那个自由的节点。
远处的实验室亮起灯光，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周小棠深吸一口气，朝着光的方向走去。怀表在手心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有些齿轮必须转动，有些循环值得打破，而最重要的，是记得每次选择时，心里那份“别怕”的勇气。
她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影子的胸口，一个“0”的光斑正在缓慢闪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在齿轮的回声里，敲出属于自己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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