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环的齿轮纹路突然加快转动,周小棠的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她低头看向环上的指纹印记,那月牙形状的疤痕边缘,竟渗出极淡的银线,顺着齿轮的齿牙往722号的机械义手爬去,像条终于找到归途的溪流。
“它在认主。”722号的机械义手泛着柔和的银光,原本藏在指缝里的细小倒刺彻底消失,露出底下光滑的金属表面,上面刻着七道浅痕——对应着七个槐花季,“芯片里的认主程序,需要你的体温激活。”
新槐树突然簌簌作响。722片心形槐树叶同时飘落,叶片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茧,将两人轻轻裹在中间。周小棠的左眼角泛起酥麻的痒意,粉色年轮里的金红光晕越来越亮,她看到叶片背面的金色轨迹上,浮现出无数个微小的画面:722号在实验室里对着她的照片调试机械义手,他把倒刺磨平后又怕不够圆润,反复用砂纸打磨到指尖发烫;他在每个槐花季来临前,都会往新槐树的年轮里塞片槐树叶,树叶上写着当天的天气,和一句没寄出去的“想你”。
“这些年你收到的匿名包裹,都是他托镇上的老人寄的。”父亲的怀表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滑出来,表盖内侧的机械槐花正对着树叶组成的茧,花瓣上的齿轮与槐花环的纹路产生共振,发出清脆的和弦,“他怕你知道是他,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
茧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周小棠闻到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槐花蜜的甜香——是七岁那年,722号带她去实验室时闻到的味道。她的左眼突然浮现出段被尘封的记忆:那天他给她看培养舱里的槐花芯片,说要做出不会扎手的槐花环,她却嫌机械义手的金属味不好闻,抢过芯片扔在地上,芯片裂开的声音里,他的机械义手关节发出“咔嗒”的脆响,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对不起。”周小棠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摸到722号的后背,那里的白大褂上有块深色的印记,是当年被她扔掉的芯片划痕,“我那时候不懂,你是怕倒刺扎到我才反复调试的。”
722号的机械义手突然收紧,周小棠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树叶组成的茧上,那些微小的画面开始重叠:他在实验室里把裂开的芯片一点点拼起来,用银线缝补裂痕;他在二十岁那年偷偷去她的城市,看到她和朋友笑着走过街角,手里的槐花环被捏得变了形;他在第七个槐花季来临前,把机械义手的倒刺全部磨平,对着镜子练习了一百次拥抱的姿势,却还是怕力道太重弄疼她。
“第722次调试完成。”他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现在……不会扎到你了。”
话音未落,树叶茧突然剧烈震颤。722片槐树叶同时化作银线,钻进槐花环的齿轮里。周小棠的左眼角,粉色年轮与槐花环的纹路彻底融合,形成道完整的圆,圆里浮出722道细小的光痕,每道光痕都是他调试机械义手的记录,从“倒刺角度30度”到“完全磨平”,最后一道光痕写着:“只要她愿意,我可以永远不碰机械义手”。
实验室的方向突然传来“嗡”的轻响。周小棠转头望去,那里的培养舱正在发光,舱里的槐花芯片全部浮到空中,组成个巨大的“7”字,字的边缘缠绕着银线,银线末端都系着片槐树叶,树叶上的“欢迎回来”正在发光,照亮了镇上的石板路。
“他把实验室改成了槐花田。”父亲的怀表指针终于走过七点十七分,指向新的时刻,“你二十岁生日那天拒绝见面后,他拆了所有仪器,种满了会发光的槐花,说等你愿意回来时,不用再闻消毒水味。”
722号牵起她的手,机械义手的温度与她的掌心完全一致。他们往实验室走去时,周小棠发现镇上的石板路缝隙里,都长出了圆滚滚的槐花,花瓣上没有倒刺,只有温柔的齿轮纹路,纹路里嵌着她这些年的照片:十七岁时吹蜡烛的侧脸,二十岁时在图书馆看书的背影,二十七岁时站在红棉镇入口的茫然……每张照片的角落,都有个极小的机械义手影子,像在默默守护。
实验室的门自动滑开,里面果然种满了发光的槐花。最中间的培养舱里,放着个褪色的槐花环——是七岁那年她扔掉的那个,被他用银线补得严丝合缝,环上的倒刺还保持着当年的角度,只是尖端被磨成了圆润的弧,像个迟来的道歉。
“我知道你可能永远不会回来。”722号指着培养舱,机械义手的指尖泛着红,“但我还是想留着它,像留着最后一点勇气,万一……万一你回来了呢。”
周小棠的左眼突然流出温热的液体,不是泪,是金红色的光。光落在那个旧槐花环上,环上的银线突然亮起,与新的槐花环产生共鸣,两个环在空中慢慢靠近,最终拼成个完整的圆,圆的中心,两个指纹印记彻底重叠,像枚被时光盖章的契约。
新槐树的方向传来风的轻响,像是在为他们鼓掌。周小棠低头看向左手小指的月牙疤痕,那里的银线已经与机械义手的纹路连成一片,再也分不清彼此。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第七个槐花季刚刚开始——那些被磨平的倒刺,被缝补的裂痕,被珍藏的思念,终于在这个春天,长成了最温柔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