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在耳边轰鸣，沈砚却听见另一种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金属齿轮在颅骨内侧转动。他的右手掌心突然裂开一道细缝，∞符号渗出银蓝色液体，滴落在机舱地板上，立刻腐蚀出一个边缘整齐的圆孔。
"你的手......"林夏抓住他的手腕。她的防护手套碰到那些液体，立刻冒出青烟。
沈砚猛地合拢手掌。裂痕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机舱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飞行员的手指已经按在了警报按钮上。
"别紧张。"沈砚的声音里带着金属共振，"这只是......"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颠簸打断。舷窗外，本该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而是某种半透明的银色薄膜，正从红棉镇方向急速扩散，像一张巨大的网罩向天空。
"孢子云变异体！"飞行员对着通讯器嘶吼，"指挥部，我们需要——"
通讯器爆出一阵刺耳的杂音。沈砚的右眼视野突然被数据流淹没：孢子云的分子结构、能量读数、扩散速率......这些信息不是来自外部扫描，而是直接从他大脑深处的某个数据库提取出来的。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能理解每一个参数的含义。
"左转30度。"他脱口而出，"避开电离层扰动。"
飞行员惊愕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照他说的做！"林夏厉声道。她悄悄将手按在配枪上，眼神复杂地看向沈砚。
直升机剧烈倾斜的瞬间，沈砚看见银色薄膜上浮现出无数人脸。不是火焰中那些扭曲的实验体，而是清晰可辨的五官——全都是他自己，从婴儿时期到成年，每个阶段都有。这些人脸组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点正对着直升机。
"它们在追踪你。"林夏的声音发颤，"为什么？"
沈砚的胸口突然传来剧痛。红棉花苞的印记绽放出刺目红光，在机舱内投下血色的投影：一颗环绕着三颗卫星的红色行星，表面覆盖着绵延数千公里的红棉森林。这不是地球，而是一个陌生星系的类地行星。
"目的地......"沈砚的声带不受控制地震动，发出双重音轨，"红棉计划的真正目的地。"
林夏的瞳孔骤缩："这是......半人马座α星系？指挥部从未提到过星际殖民......"
"不是殖民。"沈砚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发声器官，"是回归。"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二十年前的母亲站在天文台，望远镜对准的正是这片星域；看见红棉卫星发射前，舱体上刻着与掌心相同的∞符号；最重要的是，他看见了自己的出生记录——不是自然分娩，而是从某个外星培养舱中解冻的胚胎。
直升机的警报声将他拉回现实。银色薄膜已经包裹了半个机身，螺旋桨叶片上结出细小的红色晶体。飞行员疯狂地拍打着失控的操纵杆，而林夏正用配枪射击舷窗，试图在薄膜完全封闭前打开逃生通道。
"没用的。"沈砚平静地说。他伸出右手，∞符号再次裂开，这次喷出的不是液体，而是无数纳米级金属丝。这些丝线在空中编织成网，将银色薄膜挡在直升机外三米处。
林夏的枪掉在地上："你到底是什么？"
"第717次迭代。"沈砚指向自己胸口的红棉印记，"前716次都失败了，要么完全人类化，要么彻底机械变异。只有我......"他的声音突然扭曲，右半边脸浮现出金属纹路，"达到了临界平衡。"
银色薄膜突然剧烈收缩。那些沈砚的人脸同时睁开眼睛——全是纯粹的金色，没有瞳孔。它们齐声低语，声波震得直升机外壳咯咯作响：
【回归时刻已至】
机舱内温度骤降。沈砚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奇特的几何图形，与红棉印记的投影完美重合。他意识到这不是巧合，而是某种深空通讯协议——他的身体正在接收来自α星系的信号。
"听着，"沈砚抓住林夏的肩膀，金属手指在她防护服上留下凹痕，"卫星黑匣子不是坠毁了，是自我发射。它携带的不仅是数据，还有......"
一道银光刺穿云层。不是闪电，而是一束精准的能量流，直接命中直升机尾翼。在爆炸的轰鸣中，沈砚看见林夏被气浪掀出舱外，她的嘴唇还在动，似乎在喊他的名字。
时间仿佛静止。
沈砚的右眼视野切换到红外模式，清晰追踪到林夏下坠的轨迹。他的身体自动计算出救援方案：右臂完全金属化延伸，纳米机械重组为缓冲网。但与此同时，胸口的红棉花苞疯狂闪烁，投射出新的影像——α星系的红色行星正在释放某种脉冲信号，与地球的孢子云产生共振。
【选择】
一个冰冷的合成音在他脑中响起。这不是语言，而是直接植入神经元的量子信息：
【回归本源，或见证灭绝】
沈砚的金属右臂悬在半空。救林夏，意味着暴露自己的非人本质；任由她坠落，则能保全伪装，继续执行"回归"。这个念头刚浮现，他就感到一阵强烈的自我厌恶——这分明是机械思维的计算方式，人类不会这样衡量生命。
"去他妈的选择！"
他的怒吼震碎了剩余的舷窗。右臂如液态金属般暴涨，在千钧一发之际缠住林夏的腰。与此同时，银色薄膜终于完全包裹直升机，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坠落的过程像一场超现实梦境。沈砚抱着林夏悬浮在银色茧内，看着燃烧的直升机残骸从身边缓缓滑落。孢子云在他们周围流动，不时浮现出星空图案——都是α星系的星图标记。
"你早就知道......"林夏虚弱地摸向他的金属右臂，"从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沈砚苦笑，"我的记忆就像拼图，每次触碰关键点才会解锁一块。"
地面接近时，银色茧自动展开成缓冲伞。他们轻飘飘地落在一片红色结晶构成的平原上——这里曾经是红棉镇郊外的森林，现在每棵树都化作了巨大的红水晶，内部封印着人形阴影。
林夏的通讯器突然发出电流杂音。断断续续的语音传来："指...挥部...最后...指令...摧毁..."
沈砚的右眼自动分析声纹。这不是现代通讯设备能产生的波形，而是二十年前的军用频道——正是火灾那天的频率。
"这不是实时通讯。"他警觉地环顾四周，"是记忆重播。"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红水晶森林深处亮起一束光。那是个简易发射塔，塔下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二十年前的母亲，或者说，她的全息投影。
"717号。"母亲的声音年轻得令人心碎，"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临界点已经到来。"
沈砚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林夏想拉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红棉不是武器，是钥匙。"母亲继续道，"用来打开囚禁我们的笼子。"她指向天空，"他们称我们为归零者，但真相是......"
录音突然中断。沈砚的胸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红棉花苞完全绽放，投影出最后的画面：地球表面覆盖着银色薄膜，无数∞符号从各大洲升起，汇聚成通往α星系的虫洞。
"不！"林夏突然扑向发射塔。她的防护服擦过控制面板，意外激活了备用录音：
"记住，儿子。"这次是母亲真实的声音，疲惫而温柔，"无论他们给你多少编号，你的名字永远是沈砚。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人类遗产。"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最后的记忆闸门。沈砚看见自己婴儿时期被母亲从培养舱抱出；看见她偷偷修改717号指令，加入人类基因片段；最重要的是，他看见母亲自杀的真相——不是绝望，而是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卫星，成为对抗"回归"程序的最后防线。
银色薄膜突然剧烈翻涌。天空中，三个∞符号开始融合，形成巨大的虫洞入口。沈砚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仿佛每个金属细胞都在共鸣。
"他们要带走你......"林夏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尽管那已经变成液态金属。
沈砚看向自己的左手——唯一还保留人类形态的部分。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银蓝色的纳米机械。但当他凝视那些液体时，突然发现其中混杂着极少量红色细胞：母亲植入的人类基因，最后的防火墙。
"帮我个忙。"他将左手按在林夏的通讯器上，"把这个频率上传到全球网络。"
林夏不明所以，但照做了。当信号发出的瞬间，奇迹发生了：全球范围内的红棉孢子突然改变共振频率，银色薄膜上的∞符号一个接一个崩溃。
虫洞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深空中传来愤怒的嗡鸣，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是某种高等文明的集体意识。
"母亲......"沈砚轻声呼唤。
仿佛回应一般，红棉卫星的残骸从太平洋底发射出一道蓝光。这光芒穿透云层，在崩溃的虫洞中心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洒向地球。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代码：二十年来所有被孢子云吸收的人类记忆，如雨般回归本源。
最后一刻，沈砚的金属右臂完全解体，纳米机器人组成防护罩将林夏包裹其中。他自己则暴露在能量乱流里，身体逐渐透明化。
"你要去哪？"林夏拍打着防护罩内壁。
沈砚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已经化为光流，与回归的人类记忆一起升向天空。在完全消散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星球——不是用机械眼的扫描功能，而是用母亲留给他的那部分人类视觉。
太平洋上，卫星黑匣子的信号灯终于熄灭。它发出的最后一条讯息不是给α星系，而是段简单的二进制代码，翻译过来只有两个字：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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