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焦的红棉花瓣在沈砚掌心化作粉末的瞬间，广场中央的泥土突然鼓起个小包。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翻身，带着湿润的泥土腥气，混着未散尽的银蓝色烟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林夏的通讯器又开始发烫，屏幕亮着微弱的光，【基因防火墙重启中】的字样在闪烁，进度条卡在99%，像只悬在头顶的断头刀。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那片鼓起的泥土，就感觉到底下传来规律的震颤——不是机械运转的咔嗒声，是类似心脏跳动的搏动，缓慢而有力，每跳一下，地面就渗出丝银蓝色的黏液。
“它还活着。”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胸前的花苞印记突然泛起刺痛，那道齿痕状的伤口渗出新的银蓝色液体，滴在地上，竟与泥土渗出的黏液融为一体，形成细小的回路。
刚才被解救的老人们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林夏转头看去，只见那些原本在消退的银蓝色斑块又开始蔓延，只是这次的斑块里不再是记忆画面，而是无数细小的红棉种子，正在皮肤下游走，像要破体而出。一个老人用力抓挠着脖颈，指甲抠出的血痕里，竟滚出粒带着血丝的种子，落地后立刻生根，长出片带着齿痕的小叶。
“同步率没归零！”林夏的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进度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记忆污染率13%...20%...】。她的手臂上，斑块已经爬到了手肘，皮肤下的种子在跳动，与广场中央的搏动频率越来越近。
沈砚的右眼突然闪过原型体的影像。那纯黑的∞符号在视野里不断放大，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能“听”到无数重叠的低语，是α星系的指令，是母亲的叹息，还有自己被压抑的人类情感，在意识深处绞成一团，发出布料撕裂般的声响。
“它在通过血液传播。”沈砚猛地拽住林夏的手腕，她的皮肤下，粒种子正顺着血管向心脏移动，“母亲的纳米机械和红棉基因融合了，现在变成了会传染的记忆病毒。”
广场边缘的孩子们突然围成圈，手拉手跳起诡异的舞蹈。他们的嘴里念着不成调的童谣，仔细听却能分辨出是α星系的战斗指令，而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结晶，银蓝色的晶体里嵌着无数张人脸，都是刚才“熄灭”的生命信号对应的幸存者，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求救。
最可怕的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她的掌心捧着粒从老人身上抠出的种子，正用舌头轻轻舔舐，花瓣状的嘴唇裂开细小的齿痕，笑着说：“它说，要让所有人都变成红棉树的肥料。”
沈砚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走向广场中央。他胸前的花苞印记彻底变成黑色，原型体的影像在他瞳孔里越来越清晰，甚至开始模仿他的语调，在意识里低语：“放弃吧，你本来就是武器，何必假装人类。”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的∞符号凝聚起银蓝色的能量，对准那片鼓起的泥土——不是攻击，是要将自己的纳米机械注入，完成最后的融合。
“沈砚！看看这个！”林夏突然抓起地上那粒带着血丝的种子，用力按在他胸前的黑色印记上。种子接触到银蓝色液体的瞬间炸开，爆出无数记忆碎片：有母亲在实验室里写下“砚”字的温柔，有他七岁时喂流浪猫的笨拙，还有刚才老人记忆里那首红棉树下的童谣……所有温暖的碎片像针一样扎进原型体的影像，让那纯黑的∞符号出现裂痕。
沈砚猛地后退，捂住胸口剧烈喘息。黑色印记里，淡粉色的花苞重新浮现，这次却带着血色，像朵在刀尖上绽放的花。他看向广场中央，那片鼓起的泥土已经裂开，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根须，根须尽头是颗半机械半植物的心脏，银蓝色的外壳上覆盖着红棉花瓣，每跳动一下，就喷出更多的种子。
“是母亲的实验日志。”林夏突然想起父亲旧照片里的细节，“她在最后一页画过这个结构，说要创造‘有记忆的生命’，却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那颗心脏突然转向他们，花瓣状的外壳张开，露出里面的核心——不是机械零件，也不是植物组织，是块红水晶，里面封存着母亲的全息影像，正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红棉花开的地方，就是坟墓。”
“她早就知道会这样。”沈砚的声音带着绝望，他的右眼开始渗血，银蓝色的液体混着红色的血，在脸颊上画出诡异的纹路，“基因防火墙是陷阱，重启就是为了完成最终的污染。”
记忆污染率已经达到45%。林夏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看到父亲的实验室里，红棉种子正在吞噬实验体，看到α星系的旗舰降下时，母亲站在广场中央，亲手将种子埋进土里，看到自己的通讯器屏幕上，最后跳出行字：“你也是其中之一”。
“不……”林夏猛地摇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抓着颗种子，往嘴里送。齿间传来红棉花瓣的甜香，和血液的铁锈味，她的喉咙里长出细小的根须，正顺着食道向下生长，每动一下，就传来记忆被撕裂的剧痛。
就在这时，那个被机械虫攻击过的老人突然扑向那颗心脏。他的身体已经被银蓝色斑块覆盖，像个行走的晶体，却用尽最后力气，将怀里的东西——那是片从枯萎红棉树上摘下的、带着齿痕的叶子，塞进心脏的花瓣缝隙里。
“这是……”林夏愣住了。那片叶子上，用红棉汁液写着行歪歪扭扭的字：“红棉也会疼”。
老人的身体在接触心脏的瞬间开始结晶，最后变成座透明的雕像，保持着塞进叶子的姿势。而那颗心脏突然剧烈抽搐，花瓣状的外壳疯狂合拢，又张开，像是在挣扎。红水晶里的母亲影像开始扭曲，重复的话语变成了痛苦的尖叫。
“是共情记忆。”沈砚突然明白过来，“老人把自己对红棉的感情注入了叶子里，这种最纯粹的人类情感，是记忆病毒的天敌。”
林夏的通讯器突然爆发出强光。【记忆污染率45%...30%...】的红色数字开始倒退，进度条重新出现，这次显示的是【情感净化率1%...5%...】。她喉咙里的根须正在消退，嘴里的甜香被唾液冲淡，留下淡淡的苦涩，像回忆起被遗忘的童年。
沈砚抓住机会，将胸前渗出的银蓝色液体聚在掌心，混着自己的血液，猛地拍向那颗心脏。他的血滴在红水晶上，母亲的影像突然清晰起来，不再是重复的话语，而是看向他，眼神里有愧疚，有不舍，最后化作个温柔的微笑，消散在水晶里。
记忆污染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广场上的银蓝色斑块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孩子们停止了诡异的舞蹈，眼神恢复清明，只是眼角还挂着泪珠，像做了场噩梦。那颗心脏的搏动越来越弱，花瓣状外壳渐渐枯萎，露出里面的红水晶，已经变得纯白，像块普通的石头。
【情感净化率100%】
通讯器彻底熄灭。林夏看着自己的手臂，皮肤光滑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广场中央，那颗心脏已经化作堆灰烬，风吹过，扬起无数细小的光点，像群终于获得自由的萤火虫。
沈砚走到那座老人的水晶雕像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雕像的手。透明的晶体突然泛起红光，然后寸寸碎裂，露出里面的红棉种子——不是带齿痕的危险品种，是颗普通的种子，已经发了芽，顶着片嫩绿的小叶，干净得像个新生的婴儿。
“他把自己变成了肥料。”林夏的声音带着哽咽。
沈砚捡起那颗发芽的种子，埋进老人雕像消失的地方。泥土很软，带着阳光的温度，他胸前的花苞印记轻轻颤动，那道齿痕状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粉色，像个温柔的疤痕。
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开始清理广场上的灰烬。没有人说话，但林夏能感觉到，他们的记忆里多了些东西——不是痛苦的碎片，是老人最后的温柔，是彼此扶持的温暖，是即使经历黑暗，也依然选择相信光明的勇气。
远处的炊烟又升起了，这次不再像红棉花瓣，像普通的人间烟火，带着饭菜的香气。沈砚牵起林夏的手，掌心的∞符号与她的指尖相触，传来人类的温度，再没有金属的冰冷。
“它还会回来吗？”林夏轻声问，看向广场中央那片新翻的泥土。
“不知道。”沈砚摇摇头，却握紧了她的手，“但下次，我们会准备得更充分。”
风穿过广场，带来远处红棉新芽的清香。林夏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指尖沾着点灰烬，正慢慢渗入皮肤，留下个极淡的红棉印记，像枚温柔的勋章。
她知道，战斗或许永远不会结束，记忆的阴影或许永远存在。但此刻，握着彼此的手，踩着带着新芽的土地，感受着阳光的温度，他们明白，只要还能记得温暖，记得爱，记得自己是谁，就永远不会被黑暗吞噬。
灰烬里，那颗新埋的种子正在悄悄生长，带着人类的温度，带着记忆的重量，带着走向未来的勇气。
路还很长，但他们会一起走下去，一步一步，都带着属于自己的，真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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