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证办理意外的顺利。雨晴站在美国大使馆外,看着手中贴好签证的护照,阳光透过树叶在纸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志远靠在路边的栏杆上,脸色比前几天更加苍白。
"疼吗?"雨晴轻声问,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太阳穴。
陈志远摇摇头,但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这半个月来,他的头痛发作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会在半夜疼醒,蜷缩在床上发抖。雨晴学会了给他注射止痛针,尽管每次针头刺入他消瘦的手臂时,她的手都会抖得厉害。
"机票订好了吗?"陈志远转移话题,接过她手中的护照翻看。
"后天的。"雨晴犹豫了一下,"志远,要不要告诉你父母?"
陈志远的手顿了一下:"不用。"
"可是——"
"我妈心脏不好。"他合上护照,"等...等治疗有起色再说吧。"
雨晴知道他在说谎。这一个月来,她翻遍了陈志远所有的文件和邮件,发现他早已安排好一切——包括给他父母写的信,只是设置了定时发送,日期定在医生预估的...最后期限之后。
回程的地铁上,陈志远靠着车窗睡着了。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雨晴偷偷用手机拍下这一幕,然后轻轻将他的头扶到自己肩上。对面的玻璃反射出他们的倒影,像一幅静谧的画。
收拾行李那天,雨晴在衣柜深处发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七年来每一个重要日期的纪念品——她生日那天的电影票根,他们第一次约会餐厅的收据,甚至还有她随手写给他的便签纸。每一件都标注了日期,用透明袋仔细封好。
"我怎么不知道你留着这些?"雨晴捧着盒子,声音哽咽。
陈志远正在整理药箱,闻言抬头:"你从不会翻我的东西。"他顿了顿,"除了最近。"
雨晴笑了,眼泪却掉下来:"你这个混蛋。"
"嗯。"陈志远走过来,吻去她的泪水,"我是。"
出发前一晚,陈志远的头痛再次发作。雨晴给他注射完止痛剂后,他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冷汗。
"要不改签吧?"雨晴用湿毛巾擦拭他的脸,"等你状态好一点再走。"
"不。"陈志远抓住她的手腕,"时间不多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雨晴心里。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出国旅行了——无论治疗成功与否。
机场的告别比想象中平静。苏梅来送行,塞给雨晴一张银行卡。
"密码是你生日。"苏梅抱了抱她,"不够再跟我说。"
雨晴想说谢谢,却发现喉咙堵得发不出声音。陈志远站在一旁,礼貌地向苏梅点头致意。这一个月来,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不谈未来,不谈生死,只专注于眼前能一起做的事。
长途飞行对陈志远来说是种折磨。尽管升了头等舱,他还是吐了三次,最后蜷缩在座位上昏睡过去。雨晴轻轻抚摸他凹陷的脸颊,想起七年前他们的蜜月旅行,那时他意气风发,在飞机上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解每个途经国家的历史。
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白色走廊比国内的更加冰冷。主治医生Dr. Thompson是个高大的美国人,说话直截了当。
"Mr. Chen的情况很不乐观。"他指着CT影像,"肿瘤已经压迫到脑干,手术风险极高。"
雨晴紧握着陈志远的手:"实验性治疗呢?"
"CAR-T细胞疗法。"Dr. Thompson推了推眼镜,"简单说就是提取他的免疫细胞,在实验室进行基因改造后回输,让它们攻击肿瘤细胞。"
"成功率?"
"30%。"医生停顿了一下,"而且费用昂贵。"
陈志远突然开口:"如果失败,我还有多少时间?"
雨晴猛地转头看他,但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医生,仿佛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Dr. Thompson看了看两人:"几周到几个月,取决于肿瘤发展速度。"
治疗前的准备繁琐而痛苦。陈志远需要先进行白细胞分离术,然后是大剂量的化疗,为改造后的细胞腾出空间。雨晴每天往返于医院和租住的公寓之间,学着做美式餐点,尽管陈志远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
一个雨夜,雨晴从超市回来,发现陈志远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他们的结婚照。
"在想什么?"她放下购物袋,坐到他身边。
陈志远指着照片上她灿烂的笑容:"我在想,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做得更好。"
"比如?"
"比如记得你的生日,比如少加些班..."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比如早点告诉你我爱你。"
雨晴靠在他肩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现在说也不晚。"
细胞回输的那天,阳光出奇的好。陈志远被推进无菌病房,雨晴隔着玻璃看他。他瘦得几乎脱形,但眼神依然清明。当护士准备给他注射时,他突然转头看向雨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雨晴看懂了,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那是七年来他第一次说"我爱你"。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陈志远出现了严重的免疫反应,高烧不退,全身起疹。雨晴每天穿着防护服进去陪他,给他读国内带来的书,讲他们过去的回忆。有时他会清醒,更多时候他处于谵妄状态,喊着一些雨晴听不懂的话。
第三周的一个清晨,Dr. Thompson带着一群医生匆匆赶来。雨晴正在休息室打盹,被护士叫醒时心脏几乎停跳。
"怎么了?"她声音发抖。
"好消息。"Dr. Thompson难得地微笑,"CT显示肿瘤缩小了30%。"
雨晴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她冲进病房,陈志远正虚弱地靠在床头,但眼神比前几天清明许多。
"你听到了吗?"雨晴抓住他的手,"有效果了!"
陈志远轻轻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老天还想给我一次机会。"
接下来的两周,奇迹般地,陈志远的情况持续好转。他能吃下流食了,头痛发作的频率降低了,甚至能在搀扶下走几步。Dr. Thompson称这是"前所未有的好结果",建议继续观察。
雨晴开始允许自己想象未来——也许他们真的能战胜病魔,也许他们还有第二个七年,第三个七年...
直到回输后的第五周,一切都急转直下。
那天早上,陈志远突然陷入昏迷。CT显示肿瘤周围出现大面积出血,压迫了生命中枢。医生们紧急手术,但收效甚微。
雨晴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陈志远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定时发送的邮件提醒,收件人是她。发送时间设定在...今天中午12点。
雨晴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11:57。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三分钟后,手机震动,邮件准时送达。标题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给最爱的雨晴——当你读到这封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