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邮件上方颤抖。ICU的自动门开合声、医护人员的脚步声、仪器的滴答声，全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11:59。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封邮件。
"亲爱的雨晴：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你身边了。首先，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本应该亲口告诉你这一切，但每次看到你的眼睛，那些准备好的话就全都哽在喉咙里。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法学院图书馆，你在找一本《论法的精神》，而我刚好拿着最后一本。你气鼓鼓的样子让我一见钟情。那天晚上，我熬夜读完了那本书，只为了第二天能和你讨论里面的观点。
这七年里，我收藏了太多关于你的记忆：你煮咖啡时哼的歌，你辩论时发亮的眼睛，你睡着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这些细小的瞬间构成了我最珍贵的宝藏。
生病后，我最痛苦的不是死亡的临近，而是想到这些记忆将只存在于我一个人的脑海里，随着我的离去而永远消失。所以我开始记录，用文字、照片、甚至录音，希望能为你留下一些什么。
在书房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个U盘，里面是我这半年来的日记。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你愿意，可以看看；如果你不愿意，也请理解这是一个自私男人最后的任性。
关于财产，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房子和存款都在你名下，保险金足够你还清苏梅的借款。王律师会处理后续事宜，他是个可靠的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请别为我悲伤太久。你值得拥有完整的人生，值得被深爱，值得所有的幸福。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能让你再次心动的人，别犹豫，别愧疚，那会是我最大的欣慰。
永远爱你的，
志远"
雨晴的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字句。她抬头看向ICU的玻璃窗，里面陈志远的身影被各种管子和仪器包围，显得那么渺小脆弱。
"陈太太？"一位护士走过来，"医生想和您谈谈。"
Dr. Thompson的白大褂上沾着些许血迹，他的表情凝重："出血已经控制住了，但脑部损伤严重。如果他能醒来，可能会失去部分记忆和行动能力。"
雨晴机械地点点头，脑子里全是那封信的内容。她突然意识到，陈志远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甚至准备好了告别。这个认知让她既心痛又愤怒——他怎么能如此冷静地安排好自己的死亡？怎么能连悲伤的权利都不给她留？
接下来的三天，雨晴寸步不离地守在ICU外。她给苏梅发了简讯，给王律师打了电话，但始终没有勇气打开那个抽屉里的U盘。每当闭上眼睛，她就会看到陈志远站在阳台上看书的背影，看到他煮咖啡时专注的侧脸，看到他在婚礼上为她戴上戒指时微微发抖的手指...
第四天清晨，护士匆忙叫醒在休息室打盹的雨晴："陈太太，您丈夫醒了！"
雨晴跌跌撞撞地冲进病房，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陈志远确实睁开了眼睛，但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志远？"她轻声呼唤，握住他的手。
陈志远的眼睛缓慢地转向她，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嘶哑而陌生："你是谁？"
雨晴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Dr. Thompson迅速上前检查，但雨晴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陈志远困惑的眼神，意识到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记得这个世界，却唯独忘记了她。
失忆是暂时的。医生解释说这是脑部受损后的常见现象，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周就会恢复。但雨晴知道，对陈志远这样的人来说，失去记忆比失去生命更可怕。他那么骄傲，那么在意自己的才智和能力。
接下来的日子，雨晴每天给陈志远读那封信，告诉他他们的故事，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有时他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更多时候只是礼貌地微笑，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两周后，陈志远被转到普通病房。他能下床走动了，语言能力也基本恢复，但关于雨晴的记忆始终没有回来。医生建议出院休养，定期复查。
回公寓的那天，雨晴收拾着病房里的物品，陈志远站在窗边，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雨晴。"他突然开口。
雨晴猛地抬头，这是两周来他第一次正确叫出她的名字。
"我做了个梦。"他转过身，眼神依然陌生但多了几分柔和，"梦里我们在一个图书馆，你穿着蓝色连衣裙，生气地瞪着我。"
雨晴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是他们初遇的场景。
"那不是梦。"她轻声说，"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陈志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走向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能爱上你这样的人，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雨晴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药香。也许记忆不会完全恢复，也许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但此刻的拥抱如此真实，如此温暖。
在回国的飞机上，陈志远靠着窗睡着了。雨晴轻轻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了那个U盘。输入生日密码后，里面是整整齐齐的文件夹：日记、照片、录音、视频...
她点开最新的一段视频。画面中的陈志远消瘦但清醒，背景是他们在国内的卧室。
"嗨，雨晴。"视频里的他微笑着，"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我忘记了你。但请记住，无论我的大脑变成什么样，我的心永远认得你。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直到我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
雨晴合上电脑，看向身旁熟睡的丈夫。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脸上，温柔而宁静。她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充满未知和挑战。但此刻，在这万米高空之上，她终于允许自己怀抱一丝希望——也许爱情比记忆更深刻，也许有些羁绊，连死亡都无法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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