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夜里的风带着铁锈味。赞德蹲在审判所后墙的阴影里，数到第三只巡逻机械鸟掠过头顶时，耳麦里终于传来紫堂真的声音，压得比风还低：“东区守卫换岗，有三分钟空隙。”
他攥紧掌心的铜钥匙，金属边缘在虎口压出浅痕。后墙的排水管上结着层薄霜，像极了高三那年画室窗外的冰棱——那天紫堂真就是踩着这样的冰棱，翻进画室给被锁在里面的他送速写本。
“第七排第三个柜子，”紫堂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锁芯是老式弹簧结构，转两圈半再回半圈。”
赞德翻身跃过围墙，落地时靴子碾过碎冰，发出细微的脆响。审判所的走廊铺着深灰色地砖，光脚踩上去能映出人影，他贴着墙根挪动，肩后的旧伤突然抽痛，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左前方三十米有红外线感应。”紫堂真的呼吸声透过耳麦传来，带着点不稳，“蹲下走，高度控制在一米二以下。”
赞德照做时，瞥见走廊尽头的公告栏。泛黄的纸张上还贴着星际学院的保送名单，他的名字被红笔划得触目惊心，旁边紧挨着的“紫堂真”三个字，墨迹却依旧清晰，像块顽固的烙印。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留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赞德闪身进去时，鼻腔突然涌入股陈腐的气息——是旧纸张混着灰尘的味道，和老画室的储藏柜里一模一样。
月光从高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七个金属柜沉默地立在阴影里，第七排第三个柜门上的铜锁已经生了绿锈，锁孔像只眯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来人。
钥匙插进锁孔时，赞德的指尖顿了顿。他想起紫堂真说过，这把钥匙能打开家里的库房，却被他磨成了开画室储物柜的工具。那时他们总在放学后躲进储物柜后的隔间，用偷偷攒的元力结晶换补充剂，看窗外的夕阳把彼此的影子拉得老长。
“咔嗒。”锁芯转动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拉开柜门，扑面而来的尘埃让他忍不住咳嗽，肩后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柜子最上层摆着个褪色的牛皮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工作笔记”，字迹潦草，边角卷得像朵干枯的花。赞德刚要伸手去拿，耳麦里突然炸响紫堂真的低喝：“别动！”
他猛地缩回手，只见笔记本旁的金属架上，缠着根细如发丝的银丝——是元力触发式警报器，一旦碰到笔记本，整栋审判所的元力屏障都会启动。
“雷狮的人比我想的更谨慎。”紫堂真的声音发紧，“柜子左侧第三块挡板是活动的，里面有把拆信刀，能切断警报线。”
赞德按他说的找到拆信刀，金属柄上刻着朵小小的紫罗兰，是紫堂家族的徽记。他屏住呼吸割断银丝，警报线落地时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像根断了的琴弦。
笔记本入手比想象中沉。他翻开第一页，日期停留在七年前，正是他被指控的那一天。墨迹在纸页上洇开，像片晕染的乌云：“今日收到指令，需拟写赞德盗取元力核心案的指控报告。核心存放处的监控已替换，证人紫堂真的证词需重点引导……”
赞德的指尖开始发抖。后面几页记着更详细的操作：如何伪造他的签名，如何替换保管室墙角的青苔样本，甚至连他左肩旧伤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攻击此处可使其元力紊乱，更易认罪”。
“是谁的指令？”耳麦里的声音突然近了些，紫堂真似乎在移动，“笔记里有没有提到名字？”
赞德往后翻，心脏越跳越快。直到最后几页，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撞进眼里——“赞德的保送资格取消后，紫堂家的资助已到账，需确保紫堂真顺利进入星际学院……”
“啪。”笔记本从手中滑落，砸在金属柜的底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赞德的耳边嗡嗡作响，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突然涌上来：指控发生前，紫堂家族的长老找过他，让他主动放弃保送名额，说“紫堂家的继承人不需要一个有污点的同伴”；审判那天，紫堂真坐在旁听席第一排，脸色白得像张纸，却始终没看他一眼。
原来所谓的“目击证词”，所谓的“证据确凿”，不过是场用家族利益铺成的交易。而紫堂真，那个他恨了七年的“背叛者”，从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是这场交易里最无辜的棋子。
“赞德？”紫堂真的声音带着焦急，“你还好吗？我听到声音了。”
赞德捡起笔记本，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名字，突然觉得喉咙发腥。他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不止一个人，靴底敲击地砖的节奏越来越近。
“他们发现了！”紫堂真的声音里带着电流的爆鸣，“我引开他们，你从西侧通风管道走，出口在审判所后巷的垃圾场，我在那里等你！”
“不行！”赞德低喝，“你穿着审判官制服，他们不会轻易动手，但你一旦暴露……”
“没时间了！”紫堂真的声音突然拔高，随即又压得极低，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笔记里夹着张地图，是通风管道的路线，你照着走，别回头。”
脚步声已经到了档案室门口。赞德迅速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果然夹着张手绘的地图，铅笔线条有些抖，显然画的时候很匆忙。他把笔记本塞进怀里，刚要冲向通风口，就听见门外传来紫堂真的声音，平静得像在例行巡查：“这里怎么回事？我听到异响。”
“紫堂审判官？”门外的人显然愣了一下，“我们收到警报，有人闯入档案室。”
“我刚从这里巡查过来，没发现异常。”紫堂真的声音顿了顿，“可能是机械鸟碰到了窗户，我再检查一遍，你们去别处看看。”
赞德猫着腰钻进通风管道时，听见门外传来争执声。紫堂真似乎和他们起了冲突，有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有元力波动的嗡鸣——他动用了元力，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管道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赞德按地图指示的方向爬行，肩后的旧伤被粗糙的管壁磨得生疼，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想起高三那年紫堂真替他挡下的那一击，也是在这样狭窄的巷子里，对方把他推到墙后，自己硬生生受了元力冲击，嘴角的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像团火。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微光。赞德推开通风口的格栅，落在堆满废金属的垃圾场里，铁锈的气味呛得他剧烈咳嗽。远处的审判所方向，隐约传来元力爆炸的轰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他刚站稳，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冲出来。紫堂真的制服被划破了好几处，左臂淌着血，黑色的布料被染得暗红，手里还攥着把染血的匕首——是那把藏在松砖后面的元力匕首，显然他回去取过。
“你怎么才出来？”紫堂真扶住他的胳膊，指尖的颤抖藏不住，“我还以为……”
“你受伤了。”赞德抓住他的手腕，触到黏腻的液体，声音不由得发紧。
“皮外伤。”紫堂真摆摆手，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笔记本上，“拿到了？”
赞德点头，刚要把笔记本递给他，就见紫堂真突然瞳孔骤缩，猛地把他往旁边一推。一道元力光束擦着赞德的耳边飞过，击中身后的废金属堆，炸开漫天火花。
雷狮的副手站在垃圾场入口，手里的元力枪还冒着烟，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人。“紫堂审判官，”他笑得阴恻恻，“原来警报是你搞的鬼，难怪我们查了半天没找到人。”
紫堂真把赞德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他是无辜的，当年的案子是伪造的。”
“无辜？”副手嗤笑，“审判所的记录可不会说谎。倒是你，放着好好的紫堂家继承人不当，偏要护着个叛徒，真是可笑。”
黑衣人慢慢围上来，元力波动像张收紧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紫堂真突然转头看他，眼里的光很亮，像藏着片星火：“我数到三，你往东边跑，那里有艘废弃的货运船，钥匙在我左口袋里。”
“要走一起走。”赞德按住他的肩膀，旧伤的疼痛让他的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
紫堂真突然笑了，像雪地里绽开的花：“当年在画室，你总说我太胆小。”他握紧匕首，元力在刃口凝聚成淡蓝色的光，“这次，我想试试不胆小的滋味。”
他冲向黑衣人的瞬间，赞德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人的元力在接触的刹那交融，淡蓝与银白缠绕着升腾，像七年前在画室里第一次成功共鸣时那样，默契得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
“忘了告诉你，”赞德的声音混着元力的嗡鸣，“那把匕首，我不仅修好了，还加了共振装置。”
紫堂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们当年发现的元力共振术，两人的元力交融时能爆发出双倍威力，只是后来案子事发，再也没机会用过。
“三。”赞德低声数着，握紧了他的手。
“二。”紫堂真的元力开始沸腾，匕首的光芒越来越亮。
“一。”
两道元力光束同时爆发，像两把锋利的剑，劈开了黑衣人的包围圈。赞德拽着紫堂真往东边跑，身后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货运船的引擎启动时，赞德靠在舱壁上喘息。紫堂真坐在对面处理伤口，匕首放在两人中间，刃口的蓝光还没散尽。笔记本摊在地上，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那些潦草的字迹在颠簸中仿佛活了过来，诉说着被掩埋七年的真相。
“接下来去哪？”紫堂真包扎完伤口，拿起笔记本翻看着，“雷狮不会善罢甘休。”
赞德看向窗外，审判所的火光已经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从怀里掏出那枚淡蓝色的元力结晶，放在紫堂真手心：“去首都。星际学院的档案馆里，应该还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结晶在两人掌心散发着微光，像颗小小的太阳。紫堂真的指尖覆上来，温热的触感透过结晶传过来，熨帖了赞德肩后的旧伤，也熨帖了那些年的冰冷与隔阂。
“你还记得吗？”紫堂真突然笑了，“高三那年说要一起去首都，你说要在星际学院的天台上画日出，用最亮的钛白颜料。”
“记得。”赞德点头，看着他眼里的光，“现在去，还来得及。”
货运船冲破云层时，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把海面染成金红色。赞德把笔记本合上，封面上的“工作笔记”四个字在晨光里渐渐清晰。他知道前路不会平坦，雷狮的追捕、紫堂家族的压力，还有那些隐藏在真相背后的势力，都像暗礁一样等着他们。
但此刻他握着紫堂真的手，掌心的元力结晶越来越暖，像揣着个小小的春天。就像七年前那个画室的午后，他们也是这样握着彼此的手，相信只要一起，就能画出最亮的光。
紫堂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块烤得温热的面包，麦香混着点甘草的甜味，和那天在仓库里喝的补充剂一个味道。
“我从审判所的食堂顺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昨天没吃多少。”
赞德咬了一大口，温热的面包滑过喉咙，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变过，比如对方总记得自己爱加两勺糖，记得自己左肩的旧伤，记得那些藏在沉默里的关心，像尘埃下的种子，只要遇到光，就能破土而出。
船窗外的朝阳越来越亮，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紧紧依偎着，再也分不开。赞德知道，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深的黑暗，也终会被照亮。
就像此刻的晨光，穿透所有阴霾，把未来染成了最明亮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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