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地响了两声。萧云岫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听见动静抬头,眼里的疲惫还没散尽,却先漾起了点笑意。
叶雨棠走到桌前,把那份被眼泪洇过的股权转让协议拍在桌上,纸张边缘的褶皱像她此刻发颤的指尖。“你什么时候弄的?”她拉开椅子坐下,声音还带着哭腔,眼眶却亮得很,“一边说不能动本家股份,一边偷偷划给我?”
萧云岫伸手想替她拂去肩上的雪粒,手伸到一半又顿住,转而把刚点的热可可推过去:“你走的前一晚,在书房写的。”他望着她,睫毛上像还沾着雪光,“那十七个点是奶奶握着的,动了会让旁系抓到把柄。可我总得给你留点什么,万一……”
“万一我不回来了?”叶雨棠接过热可可,杯壁的温度烫得掌心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
“没有万一。”萧云岫打断她,语气笃定得像在说一个既定事实,“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他顿了顿,指尖在协议上那行“等她回来再说”的批注上点了点,“本来想等你回来,找个合适的时机转过去。那天在老宅,你说同意订婚时,我差点以为……”
他没再说下去,但叶雨棠看见他喉结滚了滚,眼底掠过一丝后怕。她忽然想起他站在银杏树下的样子,雪花落在他发间,啤酒罐被捏扁的声音在雪夜里格外刺耳。原来那时他心里藏着的,不只是被她“放弃”的委屈,还有这份没说出口的周全。
“差点以为我真的不等你了?”叶雨棠搅着热可可里的棉花糖,声音软下来,“萧云岫,你明明比谁都懂我。”
懂她看似妥协的退让里,藏着怕他被压垮的心疼;懂她转身时那句“不想等了”,其实是在说“我等不了你独自硬撑”。就像她也忽然懂了,他对着董事会说“不能动”时的决绝,对着她喊“谁让你替我做决定”时的愤怒,全是裹着荆棘的保护。
咖啡馆的落地窗外,阳光把雪照得透亮,屋檐上的冰棱滴答作响,坠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萧云岫忽然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带着点粗糙的茧子——那是他这几个月攥紧方向盘、捏碎无数个啤酒罐磨出来的。
“夏家那边,我已经让助理去回绝了。”他低声说,指腹摩挲着她虎口处被热水烫出的红痕,“昨晚董事会散了之后,我去找了奶奶。她把当年爷爷藏起来的一份技术专利交出来了,足够压垮林家的项目。”
叶雨棠愣住:“奶奶她……”
“她早知道二叔和林家私下有往来,故意让他们闹,就是想看看谁是真心护着萧家。”萧云岫笑了笑,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老太太精明着呢,我们俩昨天在偏厅演的那出,估计她全看在眼里。”
想起萧奶奶递过来的暖炉,想起她那句“委屈你了”,叶雨棠忽然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原来那场看似孤立无援的对峙里,早有人悄悄为他们撑着伞。
萧云岫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谁委屈了?”叶雨棠别过脸,把眼泪蹭在毛衣袖子上,那是他的灰色毛衣,领口的雪松味混着阳光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我只是气你不告诉我。”
“怕你知道了,就不肯回来了。”萧云岫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走的那天,我在机场看着飞机起飞,突然怕得厉害。怕你在国外过得太好,就不想再掺和萧家这些烂事;怕你觉得我撑不住,觉得……我不值得。”
叶雨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得发疼。她想起在苏黎世收到的那张向日葵田的照片,大片金黄的花盘朝着太阳,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等你回来,带你去看”。那时她以为只是寻常风景,此刻才懂,那是他在最焦头烂额的时候,特意托朋友拍的,怕她在异国他乡觉得孤单。
“萧云岫,”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眼里的泪还没干,却闪着坚定的光,“你记着,只要是你,多久我都等。但我不要你一个人等,更不要你一个人扛。”
萧云岫望着她,忽然倾身过来,隔着小小的圆桌抱住她。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呼吸带着咖啡的微苦和雪松的清冽,声音闷闷的:“好,以后不一个人扛了。”
窗外的冰棱又坠下一块,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混合着杯碟碰撞的轻响,像谁在悄悄哼着温柔的调子。
下午去萧氏集团的时候,董事会的人还没散。叶雨棠跟着萧云岫走进会议室,满屋子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有惊讶,有探究,还有萧二叔没掩饰的不悦。
“这位是……”有人迟疑着开口。
萧云岫把她往身边带了带,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叶雨棠,以后会是萧氏的股东。”他拿起桌上的股权转让协议,是重新打印好的版本,受让方那一栏工工整整填着她的名字,“我名下的五个点,转赠给她。”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抽气声。萧二叔猛地站起来:“云岫!你疯了?本家股份怎么能给外人!”
“她不是外人。”萧云岫的目光扫过他,冷得像刚化的冰,“二叔要是忘了,我可以提醒你,当年你挪用公款填补赌场窟窿,是谁帮你瞒住爷爷的?”
萧二叔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悻悻地坐了回去。三姑婆还想说什么,却被萧奶奶的声音打断——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手里还转着那串老佛珠。
“既然是云岫的决定,就这么定了。”萧奶奶的目光落在叶雨棠身上,带着点笑意,“小叶懂账本,又会看图纸,让她进项目组,正好帮云岫分担分担。”
叶雨棠愣了愣,才想起去年陪老太太整理爷爷的旧物时,顺手帮管家核过老宅的修缮账目,还在萧云岫的书房看过几眼他画的建筑草图。原来那时老太太看似不经意的询问,都记在了心里。
散会的时候,萧云岫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雨棠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你那个游艇,赎回来了吗?”
萧云岫低头看她,眼里藏着笑:“早赎回来了。本来想等你回来,带你去海上看日出。”他捏了捏她的手指,“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带你去见个人。”
萧氏大厦楼下的花坛边,站着个穿驼色大衣的姑娘,正低头逗着怀里的猫。听见脚步声抬头,露出张明媚的脸,竟是夏知衍的妹妹,夏知意。
“叶小姐,好久不见。”夏知意笑着伸出手,“我哥让我跟你说声抱歉,他也是被我二叔说动,才答应演那场戏的。”
叶雨棠恍然大悟。难怪夏家那边雷声大雨点小,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萧云岫和夏知衍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逼出萧家内部的蛀虫。
“订婚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夏知意眨眨眼,眼里带着点狡黠,“不过我看萧云岫那急得快哭的样子,就知道你们俩肯定分不了。”
萧云岫在一旁轻咳一声,耳根微微发红。叶雨棠忍不住笑起来,阳光落在她发梢,暖得像春天提前来了。
回去的路上,车开得很慢。街旁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偶尔有孩子踩着水洼跑过,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老宅的腊梅开了,明天去看看?”萧云岫忽然开口。
叶雨棠点头,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那双手曾经在股权转让协议上写下潦草的批注,曾经在雪夜里捏扁过啤酒罐,此刻却稳稳地握着方向,像握着他们往后的日子。
她忽然想起口袋里的星星吊坠,伸手摸了摸,银质的凉贴着掌心。那是去年生日他送的,说星星会指引方向。原来真的会,无论走多远,无论隔着多少风雪,总会指引着回到彼此身边。
车拐进熟悉的巷口,公寓楼下的银杏树枝桠伸向天空,枝头还挂着未化的雪。萧云岫停下车,却没熄火,转头看着她:“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叶雨棠挑眉。
“你走之后,我把你的速写本拿去裱了。”他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就是那幅画着向日葵田的,挂在书房了。”
叶雨棠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临走前画的,画的是他发过来的那张照片,背面还写着一句没来得及说的话。
“画背面……”她刚开口,就被萧云岫打断。
“我看到了。”他望着她,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等我回来,一起去看真的’,对不对?”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看似决绝的离开里,藏着怎样的期待;知道她那句“不想等了”,其实是“我等不及要和你一起面对”。
叶雨棠忽然倾身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像吻落一片融化的雪花。“萧云岫,春天到了,我们去看向日葵吧。”
萧云岫的呼吸顿了顿,然后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好,现在就去买种子,种满整个院子。”
车窗外,最后一点残雪从枝头滑落,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阳光穿过云层,把天空洗得格外蓝,连风里都带着点湿润的暖意。
叶雨棠看着萧云岫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担忧,都像这场终将融化的雪。而她和他,终于在雪化之后,握住了属于他们的春天。口袋里的星星吊坠轻轻晃动,银质的凉贴着皮肤,却暖得让人想掉眼泪。
她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是他,就没什么好怕的。就像此刻,车窗外的阳光正好,他眼里的笑意正好,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