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岫走进老宅客厅时,檀香混着腊梅的冷香扑面而来。萧奶奶正坐在太师椅上翻旧相册,见他进来,合上册子抬眼:“夏家那边回话了,说知意下个月有空。”
他在紫檀木椅上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扶手。窗外的银杏刚抽出新叶,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腕间的表链上,晃出细碎的光。“日子定了?”
“下月初六,宜嫁娶。”萧奶奶转着手里的佛珠,“知意那孩子懂事,昨天还来给我送新做的桃酥,说一切听我们安排。”
萧云岫没说话。茶几上的青瓷茶杯冒着热气,氤氲了他眼底的情绪。他想起三天前在夏家书房,夏知衍拍着他的肩说“演戏就得演全套”,想起夏知意抱着猫笑眼弯弯:“萧先生放心,我会是个合格的‘未婚妻’。”
那时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直到走出夏家大门,晚风吹起他的衣角,才惊觉自己捏紧的拳心里全是汗——他在怕,怕这场戏演得太真,怕叶雨棠在国外听到消息,会误以为那些“等你回来”的话,全是骗人的。
“董事会那边都打点好了。”萧二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捏着份文件,脸上堆着精明的笑,“我已经让人放出消息,说你为了稳住夏家的合作,才同意联姻。林家那边肯定会放松警惕,到时候……”
“二叔费心了。”萧云岫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婚礼的事不用太铺张,流程从简,对外只说是两家联谊。”
萧奶奶瞥了萧二叔一眼,慢悠悠开口:“云岫说得是。毕竟是权宜之计,别让知意受委屈,也别让外头看了萧家的笑话。”
萧二叔悻悻地闭了嘴,把文件放在桌上:“这是婚礼的流程单,你过目。”
萧云岫没看。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墙根那丛刚冒芽的兰草。去年秋天,叶雨棠在这里蹲了一下午,说要等兰草开花。他当时还笑她,说兰草性喜阴,怕是等不到明年春天。可现在,嫩芽都钻出来了,她却还在隔着时差的另一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叶小姐那边一切安好,今天去了苏黎世的美术馆。”
他指尖划过屏幕,喉结滚了滚。很好,她过得安稳,就好。
婚礼前三天,萧云岫去了趟夏家。夏知意正坐在钢琴前练曲子,驼色的裙摆垂在地毯上,像朵盛开的花。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琴键上的手指还保持着悬空的姿势:“萧先生来了?”
“想和你确认下婚礼细节。”他在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琴谱上,是首轻快的圆舞曲,“流程都清楚了?”
“清楚。”夏知意转过身,抱着琴凳的边缘笑,“走红毯,交换戒指,致辞,然后……各回各家?”
萧云岫扯了扯领带,难得有些不自在:“委屈你了。”
“不委屈啊。”她忽然起身,从茶几上拿起个丝绒盒子递过来,“你看,我连‘婚戒’都准备好了。”
盒子里躺着两枚素圈银戒,内侧刻着极小的“戏”字。夏知意晃了晃戒指:“我哥说,这样才显得真实,省得被人看出破绽。”
萧云岫接过戒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叶雨棠的星星吊坠。离开前那晚,他在她的首饰盒里见过,银链细细的,坠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光。
“对了,”夏知意忽然想起什么,“我让我哥查了林家的资金链,他们最近在跟一个海外项目,缺口很大,估计会在婚礼后对萧氏动手。”
“我知道。”萧云岫把戒指放进口袋,“奶奶已经让老周准备了后手。”
婚礼当天,教堂的钟声敲了十二下。萧云岫站在红毯尽头,看着夏知意提着婚纱裙摆朝他走来。她的头纱上别着朵白玫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像真的在期待一场盛大的婚礼。
交换戒指时,夏知意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低声说:“看,那边第三排,林副总在拍照呢。”
萧云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个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他们。他不动声色地握住夏知意的手,在牧师说“可以亲吻新娘”时,微微侧头,只在她的额角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台下响起掌声,夹杂着几声刻意的哄笑。萧云岫抬头,看见萧二叔坐在第一排,嘴角的笑里藏着算计。他忽然觉得讽刺,这场所有人都以为是交易的婚礼,偏偏藏着最真实的目的——用一场虚假的联姻,引出藏在暗处的蛀虫。
致辞环节,夏知意拿着话筒,声音清亮:“其实我和云岫认识很多年了,他是个很靠谱的人……”她说得半真半假,眼里的笑意却很真诚,“以后我们会一起面对萧氏的风雨,也希望各位长辈能多指教。”
萧云岫看着她,忽然想起叶雨棠。如果此刻站在身边的是她,会不会也这样,明明心里藏着委屈,却还是笑着说“我不怕”?
仪式结束后,宾客陆续离场。夏知意摘下头纱,长舒一口气:“总算演完了。”她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扔进丝绒盒,“我哥说晚上有庆功宴,去不去?”
“不去了。”萧云岫看着窗外,天空飘起了细雨,“我得回公司一趟。”
夏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萧先生,你是不是很想她?”
萧云岫的脚步顿了顿。
“我哥说,你手机屏保是片向日葵田。”她笑了笑,“我猜,是叶小姐画的吧?”
他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推门走进雨里。
车开得很慢,雨刮器来回摆动,划出模糊的光影。萧云岫摸出手机,点开那张存了无数遍的照片——苏黎世的美术馆外,叶雨棠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本画册,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助理说,她昨天在画册上写了句话:“雨停了,就该回家了。”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方向盘被掌心的汗濡湿。雨会停的,戏也会落幕的。等把萧家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他就去接她,告诉她,这场荒唐的婚礼里,藏着他从未变过的等待。
车窗外,雨丝斜斜地织着,像谁在悄悄缝补一个未完的春天。
萧云岫坐上了去找叶雨棠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