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指尖那冰凉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的鳞片,瞬间激起了萧景珩全身的戒备。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抽回手,但强大的意志力让她硬生生压下了这个冲动,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眼神瞬间冷冽如冰,锐利地刺向近在咫尺的女人。
“苏老板,”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如同出鞘寸许的利刃,“请自重。”
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清晰无比。
苏挽月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刚才那近乎调戏的举动只是拂去一粒尘埃般自然。她慢悠悠地直起身,退回自己的软垫,重新拿起烟杆,姿态慵懒依旧。
“世子爷莫怪,挽月不过是个俗人,见了美好事物,难免心生欢喜,一时忘形罢了。”她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在烟雾后显得更加迷离难测,“方才的提议,世子觉得如何?这玉带河的水,不清一清,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呢。”
萧景珩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冷静分析。苏挽月刚才的举动是试探?还是……她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可能!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连朝夕相处的王府之人都未曾怀疑!
她将心思拉回到交易本身。苏挽月要的是借沈知微之手打击太子党在漕运的势力,扫清障碍。而自己能提供的“线索”……兵部军需的猫腻,或许能成为撬动张平案的支点?张平是兵部武库司主事,他的死,他的铜鱼符丢失,与军械库房管理混乱、物资被克扣中饱私囊之间,未必没有联系!若能找到关键证据链……
风险巨大,但回报同样诱人——解决北境军需燃眉之急!
“玉带河的水,是该清一清了。”萧景珩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挽月,“但沈少卿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她能查到什么,查到谁,自有其章法。本世子能做的,只是在其职责范围内,提供一些……或许有用的信息。至于结果如何,非我所能掌控。”
她没有承诺具体指向谁,只承诺提供可能与案件相关的信息,且强调了沈知微的独立性,给自己留足了余地。
苏挽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红唇勾起满意的弧度:“世子果然爽快!有您这句话,挽月就放心了。北境的物资,三日内,第一批必到!至于后续……”她拖长了语调,带着商人的狡黠,“就看这河水,能清得多快了。”
交易达成。没有纸笔契约,只有心照不宣的口头协议,却比任何白纸黑字都更具约束力,也更危险。
就在这时,一名墨绿劲装的护卫无声地出现在珠帘外,躬身道:“主人,大理寺沈少卿……到了。”
沈知微?她怎么来了?!萧景珩心头猛地一跳。
苏挽月脸上却毫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哦?沈少卿大驾光临,真是巧了。快请!”
她转向萧景珩,眼波流转:“世子爷,看来您提供‘线索’的机会,这就来了呢。不如,一起听听沈少卿带来了什么新消息?毕竟,玉带河的水,我们都很关心。”
萧景珩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是苏挽月刻意安排!她就是要将自己和沈知微同时聚在这里!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是展示她手眼通天的能力,还是想将自己和沈知微同时拉下水,绑上她的战车?
不容她多想,珠帘轻响,一道清冷端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沈知微依旧穿着她那身象征着大理寺少卿身份的石青色官袍,一丝不苟。发髻高挽,只簪一支素雅的玉簪,全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与这画舫内的奢华旖旎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端方气度。她面容清丽,肤色白皙,眉眼间带着书卷气的沉静,但那双眼眸,清澈明亮,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洞察人心。
她走进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软垫上的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朝着主位的苏挽月微微颔首:“苏老板。”声音清越,如冰玉相击。
目光随即转向萧景珩,同样礼节性地颔首:“靖王世子。”
“沈少卿快请坐。”苏挽月热情招呼,仿佛招待闺中密友,“正好世子也在,我们一同听听少卿大人带来的消息。可是那张平的案子,有了进展?”
沈知微在离萧景珩稍远的一个软垫上端坐下来,腰背挺直,姿态无可挑剔。她并未看萧景珩,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挽月,语气公事公办:
“苏老板消息灵通。确与张平案有关,但……并非进展。”她顿了顿,清冷的声音在奢华的厅堂内显得格外清晰,“今日午后,在玉带河上游,靠近‘清波门’的河段,又发现一具浮尸。”
又死了一个?!
萧景珩和苏挽月的目光同时一凝。
“死者身份?”苏挽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初步查验,是礼部祠祭清吏司主事,王焕。”沈知微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寒意,“死状……与张平几乎一致。面色青紫,双目圆睁,口鼻处有少量白色泡沫,无溺水挣扎痕迹,无显著外伤。同样,其身上象征身份的铜鱼符……不翼而飞。”
礼部!铜鱼符!
萧景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果说兵部武库司主事的死和铜鱼符丢失,指向的是军械库房;那么礼部祠祭司主事……祠祭司掌管祭祀礼仪、部分宫廷用度……这背后又会牵扯出什么?
而且,同样的死状,同样的铜鱼符丢失!这绝非孤案!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连环谋杀!目标直指拥有特定铜鱼符的朝廷官员!
“更诡异的是,”沈知微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意味地落在了萧景珩脸上,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我们在王焕尸体的耳后,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类似鱼鳞状的青紫色纹路。这个纹路……在张平尸体上,同样位置,也曾发现过。只是当时被头发遮掩,初验时有所疏漏。”
鱼鳞状纹路?特殊的死亡印记?
沈知微的声音在奢靡的画舫内回荡,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世子爷,您博闻强识,不知可曾听闻过……有何种手法,或何种剧毒,能造成如此诡异的死状,并留下这般印记?”
她是在询问,更像是在试探!试探这位同样出现在此地的靖王世子,是否与此案,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画舫内,灯火通明,丝竹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苏挽月慵懒地吐着烟圈,眼神玩味地在萧景珩和沈知微之间流转。沈知微清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在萧景珩身上。
无形的压力,如同玉带河冰冷的水,瞬间将萧景珩包围。她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心,而织网的毒蜘蛛,正藏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萧景珩迎上沈知微探究的目光,面色沉静如水,唯有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紧。
“沈少卿问得好。”她缓缓开口,声音在略显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此等诡异死状,本世子……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