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腐朽的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停尸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钝刀刮过朽骨。
萧七的动作快如鬼魅,拽着萧景珩滚入角落堆积的破草席与废弃棺木的阴影中,腐臭的气息瞬间将他们淹没。短匕的寒光在昏暗中敛去锋芒,只余一点冰冷的杀意凝聚在刀尖。萧景珩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土墙,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目光透过草席的缝隙,死死锁定门口。
一道人影,裹挟着门外稍亮的天光,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身形不高,略显瘦削,穿着一身与义庄环境格格不入的、过于干净的深青色布衣,脸上蒙着一块普通的灰色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并非凶神恶煞,反而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专注?像匠人在审视即将打磨的器物。
来人反手轻轻合上门,动作轻巧熟练。他没有立刻走向停尸的门板,而是像一只谨慎的狸猫,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停尸房内死寂一片,只有尘埃在微弱光柱中无声飘舞。片刻后,他似乎确认了安全,才迈步,目标明确——直奔刘三所在的角落门板!
他的步履无声,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竟未扬起多少尘埃。经过其他盖着白布的尸体时,他目不斜视,仿佛那些只是无意义的背景。他停在刘三的尸体旁,没有立刻掀开白布,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非金非木的黑色小盒,和一个细长的、银亮的金属小镊子。那专注的神态,不像是来破坏或灭迹,倒像是……来取证的?
萧景珩与萧七在阴影中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此人是谁?大理寺的暗探?还是……另一股势力?
只见那人用镊子极其小心地掀开盖在刘三头部的白布一角,露出那张青紫扭曲的脸。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刘三的左耳后,手中的小盒子无声打开,里面似乎嵌着几片薄如蝉翼的、不知材质的透明薄片。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片薄片覆在刘三耳后那个青紫色的鱼鳞印记上,轻轻按压。片刻后取下,对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端详,薄片上似乎留下了一点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痕迹。他将薄片小心地收回盒内,整个过程快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做完这些,他并未停留,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门板周围。当他的视线掠过萧景珩他们藏身的角落时,萧景珩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那人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只是目光在散落灰烬的地面略微停顿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萧七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短匕收回靴筒,掌心已是一片冷汗。萧景珩从阴影中走出,脸色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凝重。
“不是大理寺的人。”萧七低声道,语气肯定,“沈少卿的人,行事有章程,不会这般鬼祟,更不会用这种……古怪的器物。”
萧景珩点头,快步走到刘三尸体旁,目光落在那人刚才停留的地面。除了那点灰烬,似乎并无其他痕迹。她蹲下身,再次捻起一点灰烬,这次,她嗅得更加仔细。那股混杂着劣质墨汁的、淡淡的苦涩药气……似乎在哪里闻过?
脑中灵光一闪!画舫!沈知微!当时沈知微身上,似乎就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的药香!虽然极其淡雅,与这灰烬中的苦涩截然不同,但……都是药气!难道这灰烬,是某种药物的残渣?与沈知微有关?还是与那“青鳞引”有关?
“带上这些灰烬,一点都不能少!”萧景珩果断下令,用随身携带的素帕小心地将地上所有灰烬收集包裹起来,“我们走,此地不宜久留!”
离开阴森可怖的义庄,回到听竹轩。萧景珩立刻召来府中精通医理的老供奉,将收集的灰烬交予他辨认。老供奉对着油灯,用银针、清水、甚至点燃细嗅,反复查验了足有半个时辰,最终捻着胡须,面色凝重地摇头:
“世子,此物……甚是古怪。绝非寻常纸张焚烧之灰。其中确有劣质松烟墨的残味,但更浓的,是一种……老朽也未曾深究的草木灰烬,带着一股奇特的燥苦之气,似有微毒。最奇者,是其中似乎还混有极细微的……骨粉?非人骨,倒像是某种鸟雀之属。”
草木灰、劣墨、微毒、鸟骨粉?这诡异的混合物,究竟代表着什么?是销毁的账册沾染了特殊药物?还是……调制某种东西的残留?
线索愈发扑朔迷离。萧景珩挥退老供奉,独自坐在灯下,将义庄所见、灰烬之谜、以及那个神秘青衣人的怪异举动,在脑中反复推演。苏挽月的“微光”……难道就是指这个神秘人和这堆灰烬?她到底知道多少?
正当她思绪纷乱之际,王府长史匆匆来报:“世子,大理寺沈少卿……派人送来名帖,请您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知微?刚在义庄发现了疑似与她相关的线索,她便立刻相邀?是巧合,还是……
萧景珩眸光微沉:“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