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并未带萧景珩回大理寺,也未去靖王府,而是七拐八绕,最终来到城南一处毫不起眼、挂着“济世堂”破旧招牌的小药铺后门。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后,门无声开启,一个须发皆白、眼神却精光内敛的老者将他们迎了进去。
穿过弥漫着浓郁药香的前堂,进入后院一间陈设简单却异常洁净的密室。老者正是沈知微最信任的心腹,隐退的刑部老仵作兼杏林高手——孙伯。
“孙伯,快!处理伤口!”沈知微将萧景珩扶坐在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矮榻上,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
孙伯一言不发,迅速取来清水、烈酒、药箱。他剪开萧景珩肩头被血浸透的夜行衣,露出那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伤口。萧景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忍着点。”沈知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温度。她不知何时已摘下面巾,露出清丽却带着疲惫的面容。她取过一块干净的白布,用烈酒浸透,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替萧景珩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冰凉的触感混合着烈酒的辛辣,让萧景珩浑身一颤。
孙伯手法娴熟,清理伤口,撒上特制的金疮药粉,又用煮过的桑皮线仔细缝合。整个过程,萧景珩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只是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沈知微一直在一旁协助,递工具,擦汗(用干净的布巾)。她的动作稳定而专注,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伤口上,但偶尔掠过萧景珩因疼痛而紧抿的唇线、微微颤抖的睫毛、以及那因失血而显得异常白皙脆弱的脖颈时,清冷的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微澜。是欣赏其坚韧?是感念其舍命取证的付出?还是……那伤口位置靠近锁骨,包扎时难免触及,指尖下细腻温热的肌肤触感,让她心头升起一丝异样的、陌生的悸动?
包扎完毕,孙伯又端来一碗气味浓烈的汤药。“止血生肌,驱散寒气,喝了它。”他的声音沙哑,不容置疑。
萧景珩接过药碗,浓重的苦涩让她皱了皱眉,但还是一饮而尽。热流顺着喉咙而下,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眩晕。
沈知微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也透着疲惫。她拿出怀中的账册密信,在灯下仔细翻阅,越看,脸色越是冰寒。“周崇!蛀虫!还有这‘黑鳞’……果然所图非小!”她看向萧景珩,“这些证据,足以让周崇万劫不复!兵部这条线,可以斩断了!北境军需,当可无虞!”
听到“北境军需无虞”,萧景珩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楚昭……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只是……”沈知微话锋一转,秀眉紧锁,“这‘青鳞引’、连环命案、以及指向宫禁的阴谋,‘黑鳞’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周崇不过是一枚棋子。必须揪出此人!”
萧景珩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密室外传来孙伯刻意加重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压低的声音响起:“少卿,府里急报!刚收到北境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情!”
沈知微和萧景珩同时心头一紧!北境?
沈知微迅速起身开门。一名大理寺的暗探将一份密封的、带着风尘印记的皮卷递上,脸色凝重:“是楚将军亲笔,标注……十万火急!”
沈知微拆开皮卷,迅速扫视,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将皮卷拍在桌上,清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岂有此理!狄人……狄人主力绕过云州,突袭朔方!朔方城……危在旦夕!楚昭率军驰援,却在‘落鹰峡’遭遇伏击!血战突围,但……损失惨重!狄人……狄人前锋已逼近朔方城下!”
“什么?!”萧景珩如遭雷击,猛地从榻上站起,不顾肩头剧痛!朔方!那是北境门户!一旦失守,北狄铁骑将长驱直入!楚昭……她竟在落鹰峡遭伏?损失惨重?!
“军报还说,”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看向萧景珩,“楚昭在突围时,为救一部下,被狄人淬毒的流矢所伤!箭伤虽不致命,但毒性猛烈,军中大夫束手无策!她……她此刻高烧昏迷,朔方军心……几近崩溃!”
楚昭重伤昏迷?!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景珩的心口!比肩上的伤口更痛百倍!她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个在演武场上如同标枪般挺立、在军报中字字泣血支撑的女将军,竟倒下了?在朔方城岌岌可危的时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剧痛,瞬间攫住了萧景珩的心脏,压得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