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在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疲惫中沉浮，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每一次清醒，她都感觉到左臂的剧痛在缓缓消退，虽然依旧虚弱无力，但那致命的麻痹感和灼烧感已经消失。林清晏的药和针，如同最精准的武器，一点点拔除了那阴狠的“蚀骨青”。
营帐外，厮杀声渐渐稀疏，最终被一种带着劫后余生的压抑寂静所取代。只有寒风卷过断壁残垣的呜咽，以及远处伤兵压抑的呻吟，提醒着这座城池刚刚经历的血火浩劫。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微弱的、带着寒意的天光，从营帐破损的缝隙中透了进来。天，快亮了。
萧景珩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身体依旧疲惫不堪，但意识比之前清明了许多。她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向旁边的床铺。
楚昭依旧安静地躺着，但脸色不再那么灰败，唇上的青紫色也几乎褪尽，只剩下失血的苍白。她的呼吸平稳悠长，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最让萧景珩心头一松的是，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虽然依旧昏迷，却不再有那种深陷梦魇的痛苦挣扎，仿佛沉入了一个相对安宁的沉睡。
林清晏伏在床边的小桌上，似乎睡着了。晨光熹微，勾勒出她清瘦的侧影和略显单薄的肩膀。墨色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颊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份遗世独立的清冷，在沉睡中淡化了许多，透出一种难得的、近乎脆弱的静谧。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副将李胜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上混杂着疲惫、悲痛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看到萧景珩醒来，眼中顿时迸发出光彩，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激动道：“世子！您醒了！太好了！城……守住了！”
萧景珩心头巨石落地，哑声问：“战况如何？援军……”
“守住了！多亏了楚家军及时赶到！”李胜声音带着哽咽，“楚老将军亲率三千铁骑，如同神兵天降，从侧翼冲垮了狄人的后阵！狄人猝不及防，丢下无数尸体溃退了！王贲那个狗贼……被楚老将军在乱军中亲手斩了！人头就挂在城门楼上！”
楚老将军！楚昭的父亲！萧景珩心中了然，难怪是“楚”字大旗。
“弟兄们……伤亡如何？”萧景珩的声音干涩。
李胜脸上的激动瞬间黯淡下去，虎目含泪：“惨……惨烈啊！守城的兄弟……十不存三……亲卫营……就剩下……就剩下十几个了……”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沉重的悲伤弥漫开来。萧景珩闭上眼，那些并肩作战、最后倒下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楚将军她……”李胜看向依旧昏迷的楚昭，声音充满担忧。
“林先生已稳住她的伤势，暂无性命之忧。”萧景珩低声道，“何时能醒，需看天意和她自己了。”
李胜重重点头，看向伏案休息的林清晏，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林先生……也累坏了。昨夜狄人溃退后，她几乎没合眼，一直在照顾您和将军，还去外面救治了不少重伤的弟兄……”
萧景珩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清晏沉睡的侧脸上，那份疲惫是如此清晰。这位清冷孤高的女神医，在朔方城最黑暗的时刻，用她的双手和医术，硬生生从阎王手中抢回了她和楚昭的性命，也给了这座濒死的城池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伏案的林清晏似乎被说话声惊醒。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初时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茫，但瞬间便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和平静。她坐直身体，第一件事便是自然地伸手探向旁边楚昭的脉搏，仔细感受了片刻，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热度退了不少。脉象虽弱，但已趋平稳。”林清晏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低哑，却依旧沉稳，“最危险的关头，算是熬过去了。”她这才转向萧景珩，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左臂上，“世子感觉如何？麻痹可退？”
“好多了，多谢先生。”萧景珩由衷道，“只是……楚将军何时能醒？”
林清晏轻轻摇头：“毒伤侵体，耗损过甚，如同大病一场。何时能醒，难以预料。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数日乃至更久。需静养，忌惊扰。”她顿了顿，补充道，“若能寻得‘赤阳血芝’入药，或可大大缩短其恢复之期。”
赤阳血芝！这个名字再次沉甸甸地压在萧景珩心头。
晨光透过缝隙，在营帐内投下几道微亮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外面传来了士兵们清理战场、搬运尸体的声音，沉重而压抑。但无论如何，天亮了。最黑暗的一夜，终于过去。
萧景珩看着依旧沉睡的楚昭，又看看神色平静却难掩疲惫的林清晏，最后目光落在透入营帐的那几缕破晓的微光上。朔方守住了，她们都还活着。这微光，便是希望。她必须尽快找到赤阳血芝！也必须揪出那个隐藏在幕后、勾结狄人、害死无数将士的“黑鳞”！这血与火淬炼出的微光，容不得半分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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