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晏的应允,让萧景珩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她立刻着手安排朔方城后续事宜。楚老将军坐镇,军心渐稳,狄人新败,短时间内无力再犯。楚昭的安危和恢复,成了重中之重。林清晏开出了详细的药方和调养之法,交代给李胜和楚家带来的军医,并留下了一些应急的药物。
就在她们准备轻装简行,启程前往万瘴林之际,沈知微风尘仆仆的身影,竟出现在了朔方城!
她依旧穿着那身象征大理寺少卿身份的石青色官袍,只是袍角沾染了尘土和暗色的污渍,面容清丽却难掩疲惫,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显然,她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来的。
“沈少卿?您怎么来了?”萧景珩看到她,既惊且忧。京中局势诡谲,沈知微此时离京,风险极大。
沈知微没有寒暄,清冷的眸子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开门见山:“京中剧变,刻不容缓。周崇在诏狱中……死了!”
“死了?!”萧景珩心头剧震!周崇是兵部贪腐和勾结狄人的关键人证,他死了,线索就断了!
“死状诡异!”沈知微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面色青紫,耳后……有鱼鳞状印记!与张平、王焕、刘三,如出一辙!”
又是“青鳞引”!又是灭口!而且是在防守森严的诏狱之中!这幕后黑手“黑鳞”的能量,简直通天!
“不仅如此,”沈知微继续道,语气沉重,“太子一党借周崇之死大做文章,反咬是靖王府杀人灭口,毁灭证据!更污蔑世子你……与北狄公主谢云渺早有勾结,此次朔方之围,乃是你们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意在消耗朝廷军力,为靖王谋逆铺路!他们甚至伪造了所谓的‘密信’!陛下……陛下震怒异常,虽未全信,但已下旨,命世子你……即刻卸去北境监军之职,速速回京自辩!旨意已在路上!”
晴天霹雳!
萧景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诬陷她与谢云渺勾结?苦肉计?谋逆?这盆脏水,泼得又狠又毒!而且时机卡得如此之准,就在朔方血战刚歇、她取得关键证据之后!皇帝让她回京自辩,看似给了机会,实则是将她置于风口浪尖,脱离北境根基,任人宰割!
“无耻之尤!”李胜在一旁听得怒发冲冠,一拳砸在柱子上,“世子与将士们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他们竟敢如此颠倒黑白!”
沈知微看向萧景珩,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复杂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洞悉的锐利:“世子,此局凶险万分。回京,是龙潭虎穴。不回,便是坐实抗旨谋逆之名,正中太子下怀。更关键的是,”她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我追查‘青鳞引’来源,线索虽被斩断,但种种迹象表明,此毒与宫中……关系匪浅!而谢云渺的出现,绝非偶然。狄人如何能精准伏击楚将军于落鹰峡?‘冰魄玄蝎’之毒与‘青鳞引’何其相似?这背后,恐怕有一张巨大的网,连接着朝堂、宫闱与……狄人王庭!”
朝堂、宫闱、狄人王庭!这三者被一条名为“青鳞引”的毒线串联起来!萧景珩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碎片:丢失的铜鱼符指向宫禁、谢云渺的狄人背景、诡异的毒杀、朔方的伏击……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逐渐清晰!
“黑鳞”……恐怕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盘踞在帝国心脏、勾结外敌、图谋颠覆的庞大阴影!
“我明白了。”萧景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沉静,“圣旨不可违,京,必须回!但不是现在!”她看向沈知微和林清晏,“楚将军未醒,根基未复,需要‘赤阳血芝’。此物关乎她的性命和北境军心!我必须先取血芝!请少卿回京周旋,务必拖延时间,稳住陛下!景珩取得血芝,安置好楚将军,立刻返京!纵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将这‘黑鳞’连根拔起!”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朔方的烽火淬炼了她,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在京城朝堂上如履薄冰的世子,而是真正从血与火中走出的统帅!
沈知微深深地看了萧景珩一眼。眼前的年轻人,肩头还裹着伤,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锋芒毕露,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担当与勇气。她心中的某些疑虑,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她缓缓点头,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承诺:“好。京中之事,交给我。我会尽力斡旋,为你争取时间。但世子,务必速去速回!京中风云,瞬息万变!”
她又转向林清晏,目光带着一丝复杂的敬意和隐隐的担忧:“林神医,万瘴林凶险万分,世子……就拜托您了。”
林清晏迎上沈知微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颔首:“职责所在。”
沈知微不再多言,她带来了最新的朝堂情报和沿途关防的令牌,交代几句后,便匆匆告辞,她必须立刻赶回京城,应对那更加凶险的风暴。
送走沈知微,营帐内只剩下萧景珩和林清晏。气氛有些凝滞。苏挽月的信,沈知微带来的惊雷,还有即将奔赴的万瘴林,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萧景珩走到楚昭床边,看着她沉睡中依旧苍白的脸,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冰冷的手指,心头微微一颤。她转头看向林清晏,发现林清晏也正静静地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为楚昭掖被角的动作。那清冷的眸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先生,”萧景珩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苏挽月送来的避瘴药和地图……”
林清晏收回目光,走到桌边,拿起信使带来的一个小巧玉瓶和一卷皮制地图。她打开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丸,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又用指尖捻开一点粉末尝了尝。
“‘清心玉露丸’,确系上品避瘴丹,药性清正。”林清晏给出了肯定的判断,但她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欣喜,反而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淡,“苏老板……果然神通广大。”她将药丸放回玉瓶,目光落在皮制地图上,那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通往万瘴林深处、枯木叟隐居之地的路径,以及几处特别危险的毒瘴区域。
“有备无患。”萧景珩接过药瓶和地图,感受到林清晏语气中的冷意,知道她因苏挽月的信而介怀,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沉默了一下,道:“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
“嗯。”林清晏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去整理自己的药箱,背影清冷而孤绝。
萧景珩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床上沉睡的楚昭,一种前所未有的、夹杂着责任、压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纷乱心绪,如同朔方城外的暮色,悄然将她笼罩。前路是凶险莫测的万瘴林,后方是波谲云诡的京城漩涡,身边是清冷疏离的神医和昏迷不醒的将军……这盘棋,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