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萧彻在江南的日子，过得比在京城时舒展得多。太守衙署的事虽忙，他却总挤出时辰陪苏清沅。有时是清晨陪她去山间看朝露沾湿的兰草，有时是午后在画舫上看她对着粼粼波光写生，有时是傍晚踩着夕阳的余晖，陪她去市集买些新鲜的莲蓬。

苏清沅的画里，渐渐多了一个青袍身影。或是立于桥头望雁，或是在灯下为她研墨，笔触里的暖意，连书院的先生见了都要笑叹：“清沅这画，终于有了人间烟火气。”

这日恰逢苏清沅生辰，萧彻一早便去了城西的老字号，买回她最爱的桂花糕。推开画室的门，却见她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出神。

画上是京城的街巷，雪落无声，一个青袍人正站在书院墙外，望着里面隐约的灯火，身姿带着几分孤寂。

“在想什么？”萧彻把糕点放在桌上，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

苏清沅指尖划过画上人的背影，轻声道：“在想，那三年里，你是不是也常这样望着江南的方向？”

萧彻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何止是望。有次被困在相府地牢，连日水米未进，恍惚间竟看见你撑着伞站在杏花树下，手里拿着新画的《归雁图》。就是凭着这点念想，才咬着牙撑了过来。”

他转身取过那支雁形玉簪，重新为她绾好发：“往后，再不让你我有这样的日子。”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萧彻的随从匆匆进来禀报：“大人，京中来了位公公，说是奉了圣旨，要请您即刻回京。”

苏清沅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萧彻眸色微凝，却很快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我去去就回。”

他随公公去了前厅，苏清沅坐在画室里，耳边听着外面隐约的说话声，心像被悬在半空。直到半个时辰后，萧彻笑着走进来，她才松了口气。

“是好事。”萧彻递给她一卷明黄的圣旨，“陛下感念我扳倒奸相有功，又知我愿留江南，特下旨允我在此任职，不必回京了。”

苏清沅展开圣旨，看到末尾那句“准萧彻以太守之职留任江南，另赐婚于苏姓女子，择日完婚”，眼眶瞬间红了。

“还愣着做什么？”萧彻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她嘴边，“不尝尝你的生辰礼？”

她咬了一口，甜香漫过舌尖，却不如心口的暖意绵长。

婚礼办得简单却热闹。江南的百姓感念萧彻清正，自发地在街巷两旁摆上花灯，红绸从街头系到巷尾，连空气里都飘着喜庆的味道。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映得满室旖旎。萧彻执起苏清沅的手，轻轻吻过她指腹因握笔而生的薄茧：“往后，你的画里，我的身边，都只有彼此了。”

苏清沅望着他眼底的温柔，像沉溺在江南最暖的春水的里。她想起那幅被藏在箱底的《归雁图》，想起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想起初见时他拾起画稿的那个杏花微雨的午后。

原来所有的等待，所有的不安，都只是为了此刻的圆满。

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雁，排着整齐的队列，正往温暖的南方飞去。雁鸣清亮，像是在为这对新人，唱一支最悠长的祝福曲。

苏清沅靠在萧彻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意。

江南水暖，归雁已还。这一次，他们会守着彼此，看遍岁岁年年的杏花雨，画尽朝朝暮暮的人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