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后的日子，像江南的春水般温润绵长。

萧彻处理政务愈发得心应手，江南一带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他总说，治政如作画，需得有全局的布局，也得有细致的勾勒，苏清沅听着，便笑着在他案头添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

苏清沅的画室，成了太守府里最热闹的地方。有时是邻家阿婆送来新摘的栀子花，让她画进画里；有时是街头的小顽童捧着刚捉的锦鲤，巴巴地等她画个小像；更常有萧彻处理完公务，搬个竹椅坐在一旁，看她挥毫泼墨，偶尔点评几句，说这处的山黛深了些，那处的水纹浅了些，惹得她嗔怪地丢过一支画笔。

这日，苏清沅正在画一幅《江南春耕图》。笔下的农人弯腰插秧，水牛缓步前行，田埂上还有提着竹篮送饭的农妇，眉眼间都是烟火气。

萧彻进来时，正见她对着画中一角蹙眉。

“怎么了？”他走近一看，见那田埂边留了块空白。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苏清沅笔尖轻点，“这般热闹的春耕景象，该有孩童嬉闹才是。”

萧彻忽然笑了，指着窗外：“这不就来了？”

只见府里的小丫鬟领着邻家两个孩子，正蹲在院角追蝴蝶，银铃般的笑声飘进画室。苏清沅眼睛一亮，提笔便将那追逐的身影画了上去，笔触轻快，瞬间添了几分灵动。

“果然好了。”她放下笔，转头看向萧彻，却见他手里拿着一卷轴。

“什么好东西？”

萧彻展开卷轴，竟是一幅她的画像。画中女子临窗而坐，鬓边簪着朵新鲜的白茉莉，正低头专注地调着颜料，阳光落在她侧脸，柔和得像一层光晕。

“你何时画的？”苏清沅又惊又喜。

“前几日你画《荷风图》时，我偷闲画的。”萧彻将画像挂在她常看的位置，“往后，你的画里有江南众生，我的画里，只有你。”

苏清沅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却见萧彻忽然捂住了腹部，眉头微蹙。

“怎么了？”她连忙起身扶住他。

“许是昨夜处理公文到太晚，着了点凉。”萧彻摆摆手，“不碍事。”

可接下来几日，萧彻时常说腹痛，起初以为是风寒，直到一次议事时，他竟疼得额头冒汗，险些栽倒。请来的大夫诊脉后，脸色凝重：“大人这是积劳成疾，加之早年在地牢落下的旧伤，需得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劳心过度。”

苏清沅听得心头发紧，当晚便将萧彻的公文都搬到了外间，板着脸道：“往后每日寅时便歇下，公文再多，也得分给下属去做。你若不听话，我便……”

“便如何？”萧彻挑眉看她。

“我便把你的砚台都收起来，让你连笔都摸不到。”她瞪着他，眼眶却红了。

萧彻失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好，都听你的。只是这江南刚稳定，有些事我不亲自盯着，总不放心。”

“那我陪你。”苏清沅仰头看他，“白日里你处理要务，我在一旁研墨，提醒你按时歇息；傍晚我陪你去湖边散步，让你松快松快；夜里我给你按揉腹部，帮你缓解些疼痛。”

她说到做到。第二日起，太守府的书房里，除了萧彻的身影，总多了个安静陪伴的女子。她不吵不闹，只是在他蹙眉时递上一杯热茶，在他久坐时轻声提醒起身活动，在他伏案疾书时，悄悄为他披上外衣。

萧彻的气色渐渐好转，有时处理完公务，还会陪苏清沅去田间走走。看稻浪翻滚，听蛙鸣阵阵，他忽然道：“清沅，等明年开春，我们去一趟雁回山吧。”

“雁回山？”

“嗯，”萧彻望着远处的青山，“那里是雁群每年北归时歇脚的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漫山遍野的雁群起落，定是极壮观的。”

苏清沅笑着点头，指尖与他的交握，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心底。

她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两人携手同行，便如这江南的春汛，总能冲破阻碍，奔向更开阔的天地。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点滴温情，就像画笔下晕开的墨色，会慢慢晕染成一生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