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深秋,江南的雨带着几分凉意,淅淅沥沥落了几日。萧彻的旧疾在苏清沅的精心照料下已大好,只是每逢阴雨天,仍会有些许不适。
这日午后,雨刚停,萧彻便拉着苏清沅往城外去。马车行至一处渡口,他指着岸边停泊的乌篷船笑道:“听闻芦苇荡里的雁鸭正肥,带你去尝尝鲜。”
苏清沅掀开车帘,见两岸芦苇已泛出浅黄,风一吹,如波浪般起伏,偶尔有几只白鹭掠过水面,翅尖沾起细碎的水珠。她忍不住道:“这般景致,倒比雁鸭更让人欢喜。”
船娘摇着橹,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入芦苇深处。萧彻坐在船头,将一件厚披风搭在她肩上,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猜猜是什么?”
打开一看,竟是几块裹着芝麻的糖糕,是她儿时住过的那条巷子里,老婆婆推着车卖的那种。苏清沅咬了一口,甜香混着芦苇的清气,让她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秋日,她拿着母亲给的铜板,踮着脚在糖糕车前排队的模样。
“你怎么……”
“前几日听府里的老仆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萧彻替她拂去嘴角的芝麻,“找了半座城,才寻到那位老婆婆的后人,还在做这手艺。”
苏清沅心头一软,正要说话,却见船娘忽然停了橹,指着前方:“大人您看,是雁群!”
只见远处的水面上,数十只雁正收拢翅膀,在浅滩上梳理羽毛。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给雁群镀上一层金边,连带着水面都成了暖融融的金色。
“真好看。”苏清沅轻声道,指尖下意识地描摹着雁群的轮廓,像是要把这画面刻进心里。
萧彻忽然握住她的手:“清沅,有件事想同你说。”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簿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些名字和地名。“这些都是当年被奸相迫害的忠良之后,我寻了许久,总算找齐了下落。如今江南安稳,我想在城郊建一座书院,让他们都来这里读书,将来也好为国效力。”
苏清沅翻开簿册,见每一页都标注着孩子们的年纪和特长,有的擅长算术,有的偏爱诗赋,字迹间满是细心。“这是好事,我帮你一起办。”
“还有,”萧彻望着她,眼底带着温柔的期许,“我想在书院里设一间画室,让你教孩子们画画。你说,好不好?”
苏清沅抬眼,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她想起自己年少时,在书院里偷偷画画被先生斥责,想起那些独自对着纸笔倾诉心事的夜晚,忽然明白,他不仅想给那些孩子一个未来,更想圆她一个教书育人的梦。
“好啊。”她笑着点头,眼角有细碎的泪光,“等书院建成,我便教他们画江南的春柳、夏荷、秋雁、冬雪,教他们画这世间所有值得温柔以待的模样。”
船娘重新摇起橹,乌篷船缓缓往回走。芦苇在身后轻轻摇曳,像是在低语祝福。萧彻将苏清沅揽在怀里,看夕阳一点点沉入水面,把天空染成胭脂色。
“你看,”他指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连老天都在为我们添彩。”
苏清沅靠在他肩头,听着橹声咿呀,雁鸣渐远,忽然觉得,所谓圆满,或许就是这样——有良人在侧,有心愿可圆,有岁月可依。
至于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未画完的景,都不必急。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去慢慢诉说,慢慢描绘,就像这江南的流水,悠悠淌过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