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去春来,城郊的书院已初见雏形。青砖黛瓦映着新抽的柳丝,门前的石板路被匠人打磨得光滑,连檐角的铜铃都透着簇新的亮。
苏清沅常带着纸笔去工地,把工匠们搬砖、砌墙、上梁的模样一一画下来。有个老木匠见她画得细,特意指着梁上的雕花说:“苏姑娘,你看这朵莲,得把花瓣画得往外翘些,才显得有精神。”
她便依着话改了,老木匠看得乐呵:“往后孩子们在这儿念书,看到姑娘画的图,就知道这书院是怎么盖起来的了。”
萧彻这日处理完公务,也寻到了书院。远远见苏清沅站在脚手架下,仰着头往梁上看,鬓边的碎发被风拂得乱动,他便悄悄走过去,替她将头发别到耳后。
“在看什么?”
“看那只木雕的雁。”苏清沅指着正梁中央,“王木匠说,雁是吉祥鸟,能护着书院里的孩子平平安安。”
梁上的木雁雕得栩栩如生,翅膀展开,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飞去。萧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道:“等书院落成,我们就在这儿办一场画会吧。让城里的画师都来,孩子们也能跟着学学。”
“好啊。”苏清沅眼睛一亮,“我还可以把这些日子画的工匠图挂出来,让大家看看这书院背后的故事。”
正说着,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大人,苏姑娘,京里送来了几个箱子,说是给书院的。”
两人赶回府里,打开箱子一看,竟是满满当当的书。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甚至还有几本罕见的画谱。最上面放着一封书信,是当今太子亲笔所写,说感念萧彻当年教诲,得知他建书院,特将自己的藏书送来一部分,愿孩子们能学有所成。
“太子殿下有心了。”苏清沅抚过一本泛黄的《论语》,书页间还夹着当年太子做的批注,字里行间透着少年人的认真。
萧彻拿起那本画谱,见封面上有太子的题字:“赠清沅姑娘,愿画笔常新。”他笑着递给她:“看来殿下还记得,你当年总嫌他画的竹像晾衣杆。”
苏清沅脸一红,想起在京城书院时,太子硬要跟她学画,结果画的竹枝歪歪扭扭,被她笑了好几天。没想到隔了这些年,他竟还记着。
书院落成那日,恰逢谷雨。江南的雨不大,像筛子筛下来的银线,打在新栽的梧桐叶上,沙沙地响。
孩子们穿着簇新的衣裳,背着书包往书院里跑,书包上还别着苏清沅亲手画的小雁贴纸。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一朵刚摘的蔷薇,非要塞进苏清沅手里:“苏先生,我娘说,您教我们画画,就像这花儿一样好看。”
画会就设在书院的庭院里。画师们摆开画案,有的画雨打芭蕉,有的画孩童读书,苏清沅则提笔勾勒着书院的全景。萧彻站在她身边,看她笔尖游走,忽然在她耳边说:“你看那棵新栽的银杏,等秋天黄了,我们就在树下摆张石桌,教孩子们写大字。”
“还要在墙边种些爬山虎,”苏清沅头也不抬,“等夏天爬满了墙,孩子们就能在绿荫里背书了。”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庭院里的积水亮晶晶的。一个穿青布衫的少年走到苏清沅案前,怯生生地递上一张纸:“苏先生,这是我画的雁……您能教教我吗?”
纸上的雁线条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用了心。苏清沅接过纸,笑着拿起笔:“你看,雁的翅膀要画得宽些,这样才能飞得远……”
少年听得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萧彻望着这一幕,又望向远处嬉笑打闹的孩子们,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有书声琅琅,有笔墨飘香,有她在身边,看得到未来的模样。
檐角的铜铃被风一吹,叮铃铃地响。梁上的木雁迎着光,像是真的要带着满院的希望,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