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书院的银杏渐渐枝繁叶茂,孩子们的读书声也愈发清亮。苏清沅的画室成了最受追捧的地方,每日课后,总有一群小脑袋凑在窗边,等着她教画画。
这日教孩子们画荷,她刚在宣纸上点出一朵含苞的粉荷,底下就炸开了锅。
“苏先生,我娘说,荷花底下有藕,能做成糖藕!”虎头虎脑的小石头举着炭笔喊。
梳双丫髻的阿禾却摇头:“不对不对,我见过蜻蜓停在荷叶上,先生该画只红蜻蜓才好看。”
苏清沅笑着在荷叶边添了只振翅的蜻蜓,孩子们立刻拍起手来。正热闹着,萧彻提着个食盒走进来,刚掀开盖子,就被孩子们围住了。
“是绿豆汤!”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身影们瞬间排起歪歪扭扭的队伍,捧着粗瓷碗等他盛汤。
萧彻一边舀汤,一边问:“今日先生教了什么?”
“画荷花!”孩子们异口同声,小石头还举着自己的“大作”给他看——墨团似的荷叶上,顶着个鲜红的圆点,倒有几分憨态。
萧彻点头赞道:“不错,比我小时候画的强多了。”惹得孩子们笑成一团。
等孩子们跑开,苏清沅才接过他递来的碗,抿了一口:“刚从衙门过来?”
“嗯,路过市集,见有卖新鲜莲子的,就顺带买了些。”他指着食盒底层,“剥了些莲心,给你泡了茶,败败火。”
她望着他额角的薄汗,伸手替他拭去:“天热就别跑这一趟了,让小厮送来便是。”
“怕他们把汤洒了。”萧彻笑着握住她的手,“再说,也想看看你上课的模样。”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马车声。管家匆匆进来禀报:“大人,京中来了位客人,说是您的故人。”
两人走到前厅,见堂中站着个穿月白长衫的男子,面容俊朗,正是当年与萧彻一同在京城书院求学的同窗,如今在翰林院任职的沈砚。
“萧兄,别来无恙?”沈砚拱手笑道,“陛下听闻你在江南办学,特命我送来一批新印的经卷,顺便……来看看你这江南太守,是不是被美景迷得忘了回京。”
萧彻引他坐下,苏清沅奉上新沏的莲心茶。沈砚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看来萧兄的福气,都在这江南藏着呢。”
说笑间,沈砚说起京中旧事,提到当年几人在书院里熬夜苦读,提到萧彻为了帮他寻一本孤本,在藏书阁里翻了三天三夜。萧彻听着,偶尔补充几句,苏清沅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原来他不曾言说的年少时光,是这般模样。
午后,萧彻陪沈砚去书院参观。孩子们正在银杏树下背书,见有客人来,都好奇地望过来。沈砚指着墙上挂着的画,笑道:“这些定是苏姑娘的手笔吧?连小石头画的荷叶,都带着几分灵气。”
正说着,忽然有个孩子跑过来,举着一张画纸:“沈大人,这是我画的京城!先生说,京城有高高的宫墙,还有会飞的鸽子!”
画上是歪歪扭扭的城楼,几只鸽子的翅膀大得像风筝。沈砚接过画,认真地卷好:“等我回京,把它挂在翰林院,让京里的大人都瞧瞧,江南的孩子有多厉害。”
傍晚送沈砚去渡口时,晚霞正染红半边天。沈砚望着岸边相携而立的两人,忽然道:“萧兄,当年你说,若得一知己,愿弃朝堂繁华,守一方山水。如今看来,你是真的找到了。”
萧彻握紧苏清沅的手,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是找到了。”
船开远了,苏清沅望着水面上的波光,轻声道:“原来你年轻时,这般执着。”
“那时候以为,执着于功名才能安身立命。”萧彻低头看她,“直到遇见你,才知道,执着于一个人,一份安稳,才是真正的归宿。”
晚风拂过,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远处书院的窗里,透出点点灯火,混着孩子们睡前的童谣声,温柔得让人心安。
苏清沅忽然想起早晨画的那幅荷,笔尖的粉还未干透,就像此刻心头的暖意,一点点晕染开来,漫过岁月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