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开在老巷子里，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老地方”三个字。傍晚的烟火气混着番茄的酸甜味飘出来，把巷口的路灯都染得暖融融的。
沈亦安熟门熟路地领着林砚之往里走，选了靠窗的小桌。老板娘端来两杯水，笑着打趣：“亦安今天带朋友来啦？”
沈亦安的耳尖有点红，没接话，只把菜单推给林砚之：“他们家的番茄牛腩面一定要加煎蛋，溏心的。”
林砚之看着菜单上的字，指尖在“番茄牛腩面”那行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上周四晚上，是不是有人在这里打包了两份面，多加了香菜？”
沈亦安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是我。那天室友生日，他爱吃香菜。”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我看见你在巷口画速写，画的是这家店的招牌。”
林砚之握着笔的手紧了紧。那天他确实在，本来是想画巷子里的老槐树，可目光总忍不住往面馆门口瞟——那个穿着白T恤的身影在门口等打包，风吹起他的衣角，像幅会动的画。他最终把那身影画在了速写本的角落，被槐树的阴影遮了大半。
“我画得不好。”林砚之说着，老板娘已经把两碗面端了上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沈亦安把自己碗里的溏心蛋夹给他：“我不爱吃蛋黄。”
林砚之看着碗里那颗颤巍巍的蛋，忽然想起昨天他说“加了奶的咖啡”，想起他总在细节里藏着的照顾，心跳像被沸水烫了一下，慢慢软下来。
“沈亦安，”他没头没脑地开口，声音被热气蒸得发飘，“你……是不是经常看我？”
沈亦安夹面条的手顿了顿，抬眼时，镜片上沾着点水汽，眼神却格外认真：“是。”他没回避，“从你第一次在图书馆画窗外的雨开始，我就坐在你斜后方。”
林砚之的呼吸猛地停了。他想起某个雨天，自己对着玻璃窗上的雨痕画了一下午，总觉得背后有束目光，像雨丝一样轻，落在他的速写本上。
“我也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没敢看对方，“我画过你站在书架前找书的样子，画过你被阳光照着的侧脸，画过……你手腕上的痣。”
说完这句话，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只有面馆后厨传来的锅碗瓢盆声，和窗外渐起的蝉鸣。林砚之的手指攥着筷子，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沈亦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惊讶，又带着点了然。
“我草稿本里，画满了你的耳朵。”沈亦安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你专注的时候，耳朵会微微发红，像……像被夕阳吻过的样子。”
林砚之猛地抬头，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睛里。沈亦安的镜片被热气熏得更模糊了，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像把藏了很久的星星，终于敢亮出来了。
“我以为……”林砚之的喉结动了动，“我以为只是我一个人这样。”
“傻瓜。”沈亦安笑起来，伸手越过桌子，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耳尖，“从你帮我扶画架那天起，我就想跟你说话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林砚之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有点庆幸。
“怕唐突。”沈亦安的指尖还停留在他耳尖，温度烫得惊人，“也怕……是我自作多情。”
番茄的酸甜味在空气里弥漫，混着两人没说出口的心跳。林砚之看着沈亦安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那些藏在速写本里的侧脸、草稿本上的耳朵、树影里的注视，原来都是彼此递出的信号，像两颗在暗夜里打转的星，终于找到了交汇的轨迹。
“那现在呢？”林砚之轻声问，眼里有了笑意。
“现在，”沈亦安收回手，端起自己的面碗，却没吃，只是看着他，“现在想请你，明天还来图书馆，坐在我对面。”
“好。”林砚之笑着点头，夹起那颗溏心蛋，咬了一口，蛋黄的温热淌进喉咙里，像把心里某个藏了很久的角落，也焐得暖暖的。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桌面上交叠在一起，再也没分开。有些心意，藏了千百次的目光，画了无数遍的细节，终究在一碗番茄牛腩面的热气里，轻轻说了出口。
原来最好的遇见，从来不是突如其来的惊喜，而是两个悄悄藏着的喜欢，终于敢对着彼此，说一句“我也是”。
从面馆出来时，沈亦安很自然地接过了林砚之手里的速写本，指尖碰到对方的掌心，这次谁都没躲。晚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得巷口的梧桐叶沙沙响，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路灯下时而靠近，时而交叠，像被拉长的心事终于落了地。
“其实我昨天晚上，把你画的银杏叶描在了我的书签上。”沈亦安忽然说，从口袋里摸出那片银杏叶，背面果然多了道细细的线条，是林砚之速写本里特有的笔触。
林砚之接过来，指尖抚过那道线，像触到对方藏在细节里的温柔：“那我明天，把你的小兔子钥匙扣画进画里。”
“画在教堂穹顶旁边？”沈亦安笑起来，侧头看他时，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浅影，“还是画在自习室的灯光里？”
“都画。”林砚之说着，忽然停下脚步，从速写本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是张没完成的画，画的是图书馆三楼的窗，窗台上放着块橡皮，斜对角的位置空着，却留着道浅浅的铅笔痕，像有人刚起身离开。
“这里空着的位置，”林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留给你。”
沈亦安接过画纸，指尖微微发颤。他能想象出林砚之画这张画时的样子，或许和他在草稿本上反复描摹对方侧脸时一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我会坐在这里，”他把画纸折好放进兜里，像藏起一份郑重的承诺，“一直坐在这里。”
走到宿舍楼下时，林砚之才发现，沈亦安手里还拿着那支昨天落下的钢笔。“这个该还你了。”他伸手去接，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
“留着吧。”沈亦安的拇指轻轻蹭过他的手腕内侧，像在回应他画过的那颗痣，“下次见面，用它给我画张速写？”
“画什么？”林砚之的声音有点发飘。
“画我看着你的样子。”沈亦安说完，自己先红了耳根，松开手时，指腹又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上去吧，早点休息。”
林砚之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亦安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肩上，像披了层温柔的纱。见他回头，对方挥了挥手，嘴角的笑意亮得像星子。
回到宿舍，林砚之把那片银杏叶夹进速写本最厚的一页，又把沈亦安的钢笔放在台灯旁，笔帽上的“安”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翻开新的一页，画了两只并排走着的影子，影子的手牵在一起，指尖相扣的地方，画了颗小小的星星。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亦安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七点，图书馆门口的豆浆摊，我请你喝甜豆浆？”
林砚之看着屏幕，忽然笑了，指尖在对话框里敲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两个字，后面加了个小小的笑脸：“好呀。”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速写本上，像给那两只牵手的影子，镀上了层银辉。林砚之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楼下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忽然觉得，原来喜欢被说出口之后，连空气都会变得甜甜的，像加了溏心蛋的番茄牛腩面，像清晨第一杯温热的甜豆浆，像对方眼里藏不住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第二天清晨，林砚之走到楼下时，远远就看见沈亦安站在豆浆摊前，手里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白T恤被晨光染成浅金色。见他过来，对方笑着挥手，手腕内侧的那颗痣在阳光下闪了闪，像粒终于找到了轨道的星子。
林砚之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呼吸还有点乱。沈亦安把其中一杯豆浆递给他，指尖故意碰了碰他的掌心：“等很久了？”
“刚到。”林砚之接过豆浆，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他看着沈亦安眼里的自己，忽然鼓起勇气，轻轻牵住了对方的手。
沈亦安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反手握紧，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安心。两人没说话，就这么牵着彼此的手，慢慢往图书馆走，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短，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早就该如此。
路过那棵老槐树时，林砚之忽然想起初见那天，落在脚边的银杏叶书签，想起被风吹起的画纸，想起无数个藏在目光里的瞬间。原来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此刻——当喜欢变成明目张胆的牵手，当试探变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当“我也是”变成“我们”。
沈亦安低头看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想什么呢？”
“在想，”林砚之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以后速写本里，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画你了。”
沈亦安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像有电流轻轻窜过，带着两个终于交汇的心跳，往图书馆的方向慢慢走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牵着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把细碎的糖，甜得刚刚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