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野没来的第三天,温妄在他座位的抽屉里找到了那本掉页的笔记本。
封面的薄荷叶图案已经磨得发毛,翻开第一页,不是公式也不是笔记,而是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遇见温妄那天,她的校服上沾着槐花香。”
温妄的手指顿住了。她想起初春那次跑操,自己不小心撞进槐树林,回来时满身花瓣,当时肆野就站在操场边,冷冷地看着她,原来那时候他就记住她了。
笔记本里夹着很多张糖纸,茉莉味、柠檬味、葡萄味,每种口味都有,边缘被摩挲得发软。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旋转木马,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等她再长高一点,就带她坐最上面的白马。”
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温妄捂住嘴,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林薇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嗤笑一声:“装什么深情?他就是知道自己活不长,才故意吊着你玩的。”
温妄猛地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泪,却透着股狠劲:“你说什么?”
“我说肆野有先天性心脏病,”林薇薇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恶意的炫耀,“从小就靠药物吊着命,医生说他活不过二十岁。你以为他为什么对谁都冷冰冰的?因为他根本没胆子跟人深交,怕自己走了别人难过。”
这些话像冰锥一样扎进温妄心里,她想起肆野按胸口的动作,想起那瓶白色药片,想起他离开时单薄的背影,所有的疑点突然串联起来,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怎么知道的?”温妄的声音发颤。
“我表哥是他的主治医生,”林薇薇笑得得意,“他这次休学,就是去准备手术了,成功率不到三成呢。你说他要是死在手术台上,你是不是还要哭着给他守灵啊?”
温妄抓起桌上的笔就朝林薇薇扔过去,笔擦着她的耳边飞过,砸在墙上断成两截。“你给我滚!”她吼道,眼泪汹涌而出,“不准你咒他!”
林薇薇被吓了一跳,见温妄像只被惹急的小兽,没敢再刺激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教室里只剩下温妄一个人,她抱着那本笔记本坐在肆野的座位上,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可那味道现在闻起来,全是化不开的苦涩。
她想起肆野递糖时的小心翼翼,想起他说“只有温妄能碰”时的认真,想起旋转木马上那句没说完的话。原来那些甜蜜的瞬间,都是他偷来的时光,带着随时会破碎的慌张。
温妄去了肆野说的那家小吃摊,买了两根烤肠,加了双倍的甜酱。咬下去的时候,酱汁溅在嘴角,甜得发腻,却再也尝不出那天的味道。老板认出她,笑着问:“今天没跟那个总穿白衬衫的男生一起来?”
温妄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她摇摇头,转身跑了。
她去了那家公园,坐在旋转木马下面的长椅上,从天亮等到天黑。灯光亮起时,那些上下转动的木马像一个个虚幻的梦,她好像又看见肆野坐在旁边,侧脸被灯光映得很温柔。
“肆野,”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轻声说,“你说过要带我坐最上面的白马的。”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远处的喧嚣,却没有带来她想听的回答。
温妄开始疯狂地查先天性心脏病的资料,越查心越慌。那些冰冷的术语,低得吓人的成功率,像一张网,把她困在里面,喘不过气。
她去了班主任说的那家医院,守在心胸外科的走廊里,从日出等到日落,却始终没见到肆野的身影。护士说他进了重症监护室,家属都不让探视。
温妄只能每天往医院跑,把写好的信交给护士,拜托她转交给肆野。信里没提病的事,只是说学校的槐花开了,说顾萧他们又在课堂上闹笑话,说她买了新口味的薄荷糖,等他回来一起吃。
直到第七天,护士把一封信还给她,信封上没有字,只有一片干枯的薄荷叶。
“对不起,”护士的声音很轻,“那个男生昨天转院了,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说……说别等了。”
温妄捏着那片薄荷叶,指尖冰凉。她突然想起肆野离开那天,眼里的愧疚和不舍。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推开她,那些甜蜜的瞬间,不过是他留给她的念想,也是他狠心的铺垫。
回到学校,肆野的座位还是空着。温妄把那本笔记本放进抽屉最深处,上面压着一颗葡萄味的薄荷糖,糖纸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像她此刻的心。
夏天来得很快,槐花落了又开,旋转木马的灯光依旧亮得像童话。温妄偶尔还是会去那家小吃摊,买一根加双倍甜酱的烤肠,只是再也没人会笑着看她,说“这家的甜酱很特别”。
她开始好好学习,按时吃饭,把肆野没说出口的“照顾好自己”,一点一点记在心里。只是偶尔在晚自习时,她会突然抬头看向旁边的空座位,好像还能看见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正低头给她剥薄荷糖,指尖的温度,甜得让人心疼。
薄荷糖的味道还留在舌尖,可那个递糖的人,却不见了。